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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天香:北宋女官香药帝国(85)

赵似道:“王荆公说仁祖‘仰畏天,俯畏人,宽仁恭俭,出于自然’,如今想来,的确如此。”

章惇感叹道:“神宗亦如此。当年神宗因陕西用兵失利,下旨欲斩一漕官。第二天问当时的宰相蔡确是否已执行,蔡确说:‘祖宗以来,未尝杀士人,臣等不敢令陛下开此先例。’神宗沉吟良久,说:‘可改为刺面,配辽恶处。’我那时只是门下侍郎,确也敢站出来反对,说:‘如此还不如把他杀了。’神宗问为何,我说:‘士可杀不可rǔ。’神宗怒道:‘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我回应说:‘如此快意,不做得也好。’”

言罢自己摆摆首,捋须笑。赵似与蕙罗亦相视一笑。赵似追问:“那最后杀了那漕官么?”

章惇道:“当然没有。神宗皇帝小心谦抑,敬畏辅臣,亦有仁宗之风。”

此后他们不再提朝堂之事,只偶尔点评菜式。蕙罗胃口不大,早早地吃完了。见章惇与赵似聊了一阵后逐渐冷场,猜有些话自己在他们不便说,便借口观景出门去站了一会儿。

章惇在她走后对赵似说:“大王两次与这位内人私下相见,想必彼此情根深种,若先帝在位,倒也无妨,请他赐给你便是,奈何今时不同往日,私会宫人,毕竟易落人口实,大王不可不防。”

赵似辩解道:“我与她并非……”

章惇大手一摆,笑道:“大王并非好色之徒,看这位姑娘相貌我就知道,大王与登徒浪子不同,必是爱她的兰心蕙质。适才这姑娘买香药一事我也看出,她本性善良,善解人意,不枉大王如此倾心。”

赵似苦笑,也懒得解释了。忆及自己两次提到蕙罗不美,被她报复之事,不禁想,若蕙罗听见“必是爱她的兰心蕙质”一语,气恼之下说不定会把刚才买的香药全退给章惇。

“人不风流枉少年,”章惇感慨道,“想我章惇,年少时也曾有副好皮囊,初来京师那年,有一晚御街漫步,见有数乘雕舆香车过来,最后的车上有一位美人褰帘看我,挑眉暗示,我便信步随车走,那美人招手命我上车,把我带到了一所雄壮宅第,锁我人深院,美酒佳肴款待,且带多名小娘子与我相见,个个皆绝色。我自然把持不住,与她们胡天胡地多日,以致精疲力竭,意甚彷徨。好在有一位年龄稍长的娘子同情我,告诉我说,她们家主翁好色,宠姬甚多,却无子嗣,所以这些宠姬常勾引少年入宅,与她们苟合,长此以往,少年常毙命于地。我听了害怕,求她相救,她便让我换了她的衣裳,次日趁主翁入朝,悄悄从前厅溜走。我照她说的做了,才幸免于难。”

赵似听了大感好奇,忍不住问:“却不知那主翁是哪位重臣?”

章惇哈哈大笑:“后来我倒是得知了他的名字,只是事关重臣声誉,我已发誓再不泄露于人。”

赵似亦浅笑,不再追问。章惇继续说:“那时我还有一荒唐事。在京师举进士之后,我暂住于一位远房叔父家,叔父有一位年轻的小妾,多次出言挑逗我,我遂与她私通。有一次被人发现,堵门捉奸,我翻墙跳出,误踩了一位老妇人,被她揪着不放,到开封府去告我。好在那时知开封府的是包龙图,有惜才之心,不欲深究,只罚铜处理。”

赵似想起他描述的情形,不免莞尔。章惇陪他笑了一阵,忽然正色道:“正因为我年少时也曾荒唐,所以看人很准,谁轻佻,谁重情,我一目了然。可惜我不掌兵权,不能力挽狂澜。”

赵似默然,少顷道:“相公尽力了,我很感激。”

章惇又道:“大王曾对先帝说,我有私心,有人传给我听。其实大王说的也没错,我确有私心,行事施政不仅为国为民,也为实现个人抱负,为达到目的也曾不择手段,排除异己,凡为我政敌者我都要打击,哪怕对方是太皇太后……但是,我不会公器私用,乱用职权为己谋私,不会贪污受贿,损及国家。子侄辈向我讨官做,我一概拒绝。我有四个儿子皆举进士,也仅季子做过低品阶校书郎,其余儿子全被派往州县,无一显达……所以,我议立大王,也并非受太妃笼络,实在是不想把辛苦经营多年的国家交到不适合接掌神器的人手上……”

赵似黯然道:“是我有负相公期望,连累相公至此。”

章惇摆首:“不关大王事。时不与我,莫可奈何。我为山陵使,即将罢相,倒是可退居江湖,好好歇歇了。而大王无法抽身,日后境地或更艰难,望多珍重,谨慎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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