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苑一隅建有座观稼殿,是皇帝举行亲耕籍田仪式之所,而观稼殿后不远处还有个小院落,是尚服局的养蜂场。
合香经常要用到蜂蜜,无论是用于涂抹的面药还是焚香所用的香丸香饼,通常都需要调以少许蜂蜜,凝结香料,保持湿润,而且蜂蜜本身也有药引的作用,对香料药性的发挥有所助益。尚服局所用的蜂蜜一般采选自宫外,但部分香药对蜂蜜质量有严格要求,因此宫中也自设了个小型蜂场,酿造制药所需的蜂蜜。
蕙罗要为皇后配的面药制法不难,是用醋和益母糙灰,做成团状,再以炭火煅烧烘干,入rǔ钵中研细,加蜂蜜和匀,即可盛入盒中备用。用料挺少,但对每种配料的要求也就更高,质量优劣直接影响到药效,因此蕙罗不打算用库存的蜂蜜。如今天寒,冬蜜纯度高,她便准备用蜂场新割的蜜来制药。
这日午间,赵煦在寝阁内午睡,又还没到去圣瑞宫的时辰,蕙罗便信步走至蜂场,想先查看一下蜂场情况。
这日格外寒冷,蜂场内竟无一人,想必养蜂的内人趁着午休时间跑到别处取暖去了。蕙罗在尚服局也学过养蜂技法,便靠近置于阳畦处的蜂箱,侧耳细听,但闻里面发出一些微弱的“吱吱”声,便知蜜蜂受寒,且有缺食现象。
蕙罗取来室内所留的帷帽和手套戴上,先缩小蜂箱巢门及通气孔,又找来蜂场中保存的花粉,用糖水调和压制成一块块小小的糖饼,再打开一点巢门,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把糖饼摊放在蜂箱的框梁上。
为了避免过于惊动里面抱团的蜜蜂,这事她屏息静气地做了许久,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直到听见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
蕙罗回首,见来者竟是赵似,正冷冷地注视着她,也不知观察了她多久。
蕙罗忙阖上巢门,摘下帷帽,向赵似施礼。赵似也无回应,只是以一贯的冷硬语气问:“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养蜂呀,”蕙罗答道,“这也是我的工作。”
赵似一时不语。蕙罗想起他适才所说“鬼鬼祟祟”一词,不免有些不快,心想,你还道我在做什么坏事么?这样监视我。遂反问他一句:“那么大王呢?大王莅临此地,又是在做什么?”
这话一出口,蕙罗便有些后悔,觉得终究太过无礼。而赵似倒不愠不怒不以为忤,竟果真回答了:“在无聊。”
他说这几个字时没有叹息,没有怅惘,没有其他人说起类似感觉时通常会带有的任何表情,更不像开玩笑,只是那样镇定、平静地说出来,听起来颇认真,但给人感觉很奇怪。
蕙罗忍俊不禁,引袖遮口笑了笑。赵似蹙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蕙罗含笑低眉,猜他是因手臂上的伤无法练剑御射,才觉无聊,因此在宫中闲逛,于是建议道,“玩乐的法子这样多,大王何不下下棋,投投壶,或者吹笛听曲,都是好的。”
赵似道:“那些事,玩多了也觉无趣。”
蕙罗想想又道:“大王爱读书,如今天寒地冻的,不如留在书斋多看几本书罢。”
赵似摆首:“书读得再多,却无用处,也是枉然。”
蕙罗先是一愣,后来想起他亲王身份才有所领悟。大宋皇帝对宗室一向防范甚严,平时待其优渥,厚赐名爵俸禄,但所授官职全为虚衔,宗室无一点实权,读了书也不能向普通士子那样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指点江山。赵煦对他这位弟弟的要求,恐怕也仅仅是做个忠君爱国、安享富贵的太平亲王而已,故此赵似有读书无用之感。
赵似走过来,拾起蕙罗适才搁下的盛糖饼的陶钵看了看,问她:“蜜蜂都需要喂食么?”
“不是的,”蕙罗回答,“平时工蜂出去采集花粉、哺育幼虫和蜂王,蜂王负责繁衍后代和引导蜂群,劳作和生活都井井有条,就像一个国家一样,一般可以自给自足,只是越冬之际外界花粉不足,才需要人用饲料来喂养。”
“蜂王?”赵似对这个词有些兴趣,“蜜蜂也有王么?”
蕙罗颔首:“是的,每个蜂群都有自己的蜂王。”
“那蜂王也是上一代蜂王生下的么?”赵似问。
蕙罗说:“蜂群里的每只蜜蜂都是由蜂王产的卵孵化出的,不过蜂箱中会有一个房形较大、房壁较厚的巢房,被称为‘王台’,普通的工蜂幼虫只能吃三四天的蜂王浆,但被送入王台的蜂蛹孵化出的幼虫就可终生食用蜂王浆,成长为蜂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