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赵佶循例偕太后、太妃、皇后及元祐、元符临幸蔡王府,留宴终日。
午后赵似与众亲眷在王府轩厅饮茶叙谈,独元符皇后称王府花园中菊花正盛,暂离片刻去赏花。她走后,赵佶稍待须臾,也如闲庭信步状,慢慢走到了花园中。
菊花圃边的刘清菁见他走近毫不惊讶,作势看看他身后,问:“官家今日侍从甚多,却为何不见典饰娘子?”
“她如今忙着临帖,无暇来此。”赵佶答道。
刘清菁笑道:“官家是怕她见到蔡王,让你输了赌约罢?”
赵佶一哂:“姐姐都称她为典饰娘子了,我还怕什么?”
“你那些戏法,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刘清菁轻软的声音听起来总含着笑意,俏皮地钻入他耳中的却是带刺的话,“你若得手,今日必带蕙罗来向十二哥耀武扬威,顺便向我讨彩头。”
赵佶道:“姐姐焉知我过来不是向姐姐讨彩头。”
刘清菁一伸手:“拿来。”
赵佶问:“什么?”
刘清菁道:“彤史记录。你若临幸她,彤史必有记录,且给我看看。”
赵佶笑而不语。
刘清菁做嗔怒状:“果然拿不出罢?你煞费苦心地在宫中造这个谣,是想断了十二哥的念想,也逼蕙罗嫁不成他。如今又让十二哥出宫外居,想来我与你打这赌竟是吃了大亏,你先就把对手赶走了,又把蕙罗捆在自己身边,却让我如何取胜?如此不公平,休怨我取消赌局。”
“别,”赵佶笑道,“姐姐若不满,这赌局我们稍作修改。蕙罗今年十六岁,我们以两年为期,若她十八岁时还未委身于我,就算姐姐赢。若十八岁前被十二哥得了,我仍旧算输了。”
刘清菁薄露笑意:“如此尚可。”
赵佶又正色道:“不过我也须先说明,在此期间,姐姐不得向蕙罗说我坏话,不得向她透露关于我们之间赌局的任何内容,更不得为她和十二哥牵线搭桥,例如悄悄送她到蔡王府,或请十二哥到元符宫之类。”
刘清菁嗤地一笑,音调拖得婉转:“妾怎么敢呐……”
“别人不敢,姐姐岂会不敢?”赵佶漫挑唇角斜睨她,“你就是仗着我不会罚你。”
刘清菁眉眼弯弯地迎上他目光:“你别担心,只要你谨守规则,我也不会坏了规矩,不会偏向十二哥的……”
然后,她轻轻伸手为他摘去落于他幞头上的一枚秋叶,安抚道,“毕竟,你原与他人不同,是自家孩子。”
赵佶目意柔软,低声道:“姐姐待我,总是先给一棒,再给颗酿梅。”
刘清菁笑道:“酿梅你不是吃得挺开心的么?”
“但是,”赵佶噙着笑意道,“棒打多了,还是会痛的。”
皇太后向氏还政后偶尔会到崇政殿或迩英阁,问问赵佶最近的政事,随手翻阅一下臣僚的章疏。九月十六日深夜,太后听说赵佶尚在崇政殿批阅章疏,遂前往探视。
到了殿中,见赵佶像是疲惫之极,正伏案而眠,面前有多个翻开的札子。太后上前为她整理,却见翻开的札子上赫然有其兄弟向宗良的名字。
太后拾起细看,发现是陈瓘写的:“向宗良兄弟,交通宾客,漏泄机密,陛下知之乎?皇太后知之乎?”
太后双手微颤,匆匆看完,定了定神,又取另一本看,也是跟自己和向氏一家有关:“皇太后不待祔庙,果于还政,事光前古,名垂后世。陛下所以报皇太后者,宜何如哉?臣恐假借外家,不足以为报也。”
太后抛下这本,再翻开下面的札子,见抨击向宗良兄弟的言辞更激烈:“宗良兄弟,依倚国恩,凭藉慈荫,夸有目前之荣盛,不念倚仗之可畏,所与游者,连及侍从,希宠之士,愿出其门……”
太后愈怒,重重地把札子掷回案上。赵佶随之惊醒,见状忙一拂袖,把札子拨开,陪笑道:“臣僚误信谣言,胡言乱语,孃孃不必在意。”
太后老泪纵横:“向氏兄弟,个个温良和顺,本有辅政之才,但因老身的缘故,都放弃仕途,安于现状。官家即位,原有意封他们为使相,享有宰相的俸禄,老身也为他们推却了……不想仍然落得人话说,接纳了几位宾客,就被人抨击至此!”
赵佶下拜道:“都是谣言误传,言官一时不察,所言虚诞不根,娘娘无须搭理,切勿放在心上。”
太后不答,泪落不已,回到寝阁中又哭了半宿。岂料翌日又听说向宗良兄弟听见风声,竟在朝堂外席藁待罪,太后气血翻涌,一下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