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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90)

而唐介未待宰执应声,即指着其中一位着紫袍,系金带,悬金鱼的大臣道:“彦博宜自反省,若我所言之事属实,请自对主上讲明,不可欺君罔上!”

那位大臣便是文彦博。他仪容庄重,面色黝黑,往日亦颇有政声,倒委实不像个奸佞小人。此时受唐介指责,一时也未应声,只秉笏朝今上欠身拜谢。

枢密副使梁适看不过去,便出言呵斥唐介,道:“朝堂之上,岂可任你胡言乱语!难道宰相是要经你御史举荐才能当的么?还不速速下殿思过!”

唐介却坚持立于殿上不去,反而扭头气势汹汹地顶撞梁适:“我犯上直言,意在为国纳忠。而你等小人实与彦博为一丘之貉,狼狈为奸,顺承帝意以邀宠。若圣德有损,国家有变,你又承担得起这等罪责么?”

公主看得咋舌,轻声对我道:“爹爹现在肯定又想一头撞在龙柱上了。”

就在这时,但闻殿上传来一声脆响,我们不免惊诧,忙侧首去看——原来是今上拂落了面前案上的青瓷笔架。

“来人,”他盛怒之下反倒镇静下来,声音冷冷地,“把唐介押下,送御史台纠劾。”

两名殿外侍侯的禁卫应声进来,走到唐介身边,欲挟持他出殿。唐介一振衣袖避开,略一冷笑,转身自己阔步出门。

殿中的王举正似还想为其辩解,但刚一开口,唤了声“陛下”就被今上扬手止住,喝令道:“你也出去!”

王举正默然,将手中乌纱搁于地上,拜退而出。

文彦博待二人离去后,朝今上再拜,道:“台官言事,是其职责,望陛下宽待唐介及王举正,不因此事加罪于他们。”

今上不答应,顾左右道:“今日当制的中书舍人是谁?快召来为朕草制:殿中侍御史里行唐介责授春州别驾。”

春州地处岭南,乃穷山恶水之地,放逐到那里的官员多有死于任上者。

这时今上意态坚决,怒不可测,群臣都不敢再进谏。片刻后,坐于大殿一隅执笔记录君臣言行的修起居注官员搁下手中笔,起身,缓缓走到殿中。

此人长身美髯,举止温文,我一看即认出他是多年前见过的蔡襄。在因新政新波外放数年后,他和当初奏邸一案中被逐的大部分馆阁名士一样,又被召回朝中了。

“陛下,”蔡襄欠身道,“唐介确实狂直,今日言行甚为无礼。然容受臣子尽心谏言,是帝王盛德。陛下一向从谏如流,善待言官,故臣斗胆,望陛下矜贷唐介之罪,从轻发落。”

今上却不欲再多言,说了声“退朝”便起身入内。

公主立即后退,立于垂拱殿后门之外,待今上出来后便迎上前行礼问安。

今上见她,蹙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公主微笑道:“爹爹忘记了么?今日说好要去仪凤阁看女儿奏箜篌的。”

“哦,”今上记起来,但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可否改日再去?爹爹很累。”

公主有些失望,但仍点头答应:“那爹爹先回去歇息罢。何时想听了,再告诉女儿。”

今上颔首,匆匆向福宁殿走去。公主目送他,忽然又开口唤了声“爹爹”。

今上回首:“还有何事?”

公主以手抚胸,巧笑倩兮:“深呼吸。”

今上错愕,旋即反应过来,看着女儿,终于展颜笑了。

绝句

3.绝句

这次台官的谏言未能奏效,今上还是坚持除张尧佐宣徽南院使,不过同时命他出知河阳,因此张氏对朝廷与宫中的影响也有限,娘子们虽然仍不满,但倒也不似以往那样多有怨言。

因御史中丞王举正等人连续上疏抗争,说对唐介处罚太重,所以今上把外放唐介的地点改了改,从春州改为相对好一些的英州。十月中,我又从张承照那里听到一个消息:今上命张茂则护送唐介去英州。

我很惊讶,立即去找张先生。那时他正在收拾行装,亦证实了这个消息。

“官家为何会下这命令?”我问张先生,“贬放臣子,并无遣中使护送的惯例。”

张先生告诉我:“英州虽不若春州恶弱,但仍处岭南,官家担心唐介水土不服,死于道上,所以命我沿途护送,着意照料,让他平安到任。”

此刻我更关心的是张先生。岭南山邈水远,世人皆畏其水土,虽名为护送,但张先生将面临的危险并不比唐介少。

心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为很简单的一句:“先生多保重。”

他完全明白我心思,微微一笑:“别担心。我是做了三十多年内臣的人,没那么矜贵。”

唐介与张先生启程后没几天,今上出人意料地,又下了一道诏命:宰臣文彦博罢为吏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知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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