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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媚(60)

众人还在细细品赏,却有一年轻少女自外面快步走近,人还未进门就开口盈盈笑道:“我家老爷让我来问苏大人要几首新诗一阅。”

走到跟前向苏轼一福为礼,便侧头笑着等他回答。她身段苗条,美目灵动,伶俐可人之姿绝非一般侍女可比。

苏轼朝她笑道:“原来是筝姑娘。鲁直兄最近可好?这几月事多,写的诗大多平庸无奇,若是鲁直见了定要取笑,只今天勉强吟出一首还可给人看看,要是姑娘不嫌弃一会儿写给你便是。”言罢转头向赵颢介绍:“这是黄鲁直的侍女黄筝。”

鲁直是苏轼好友黄庭坚的字。他们交情颇深,时常吟诗唱和饮酒为乐。苏轼被贬至杭州后也不曾断绝往来,经常互遣信使通报消息并交流诗词文字。黄筝是黄庭坚最宠爱的侍女,十分聪慧灵巧,对书画也颇有见地,所以黄庭坚常让她来向苏轼要书画诗词。

黄筝闻言即催苏轼快写。苏轼遂另取纸张,就着刚才的余墨一挥而就,写的正是下午在西湖吟的那首诗《饮湖上初晴后雨》。

写罢黄筝俯首细看,半晌才开口赞道:“好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果然好诗。”

苏轼手掠美髯悠然而笑,显是十分得意。原来他与黄庭坚太过相熟,彼此都不会客套,在一起谈论书画诗词往往互相贬低对方作品,就算心下暗自赞叹也绝不说出口,定要出言打压打压才甘心。那黄筝自幼受黄庭坚调教,自然也染上这个脾气,很少当面夸苏轼文采文字,因此她刚才的夸奖在苏轼听来自是比别人的要受用得多。

不想苏轼笑意还未隐去就听见黄筝深深叹息:“可是这个石压蛤蟆的字啊,把整首诗的意境都破坏了……”

石压蛤蟆?赵颢庞荻雯儿乍闻此词都觉异常新鲜而可笑。苏轼之字誉满天下,推崇者众,不想如今却被这小姑娘形容成“石压蛤蟆”。雯儿忽然想起苏轼的字通常是比较丰腴而稍扁,走势横行,与“石压蛤蟆”之态是有几分相若,马上禁不住轻笑出声。

苏轼顿觉大失面子,无奈笑道:“你这丫头跟你老爷学得越来越刁钻了。难道非要把字写得跟你家老爷的那样有如死蛇挂树梢才叫好吗?”

三人还在回味“石压蛤蟆”之语,忽又听到一全新说法——死蛇挂树梢,知道是苏轼反击黄庭坚,讥其字横、撇、捺特长。再也忍不住,便都笑开了。

黄筝撇嘴道:“我家老爷行书字形修长挺拔,紧凑而不松散,韵味绵长,草书则挪腾跳跃、欹侧摇曳,犹在怀素等人之上。当然,一般俗人是不懂得品的。我也不多说了,反正苏大人这幅字我是不敢收的,临行前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说‘你如果再拿一幅墨猪般的字回来就不要来见我了’。”

“墨猪”的说法出自书法大家卫夫人的论书法名篇《笔阵图》,其中有云“(字)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赵颢庞荻均觉今日真是大开眼界。苏轼的字实属书法珍品,全国名士贵族向他求字者多如牛毛,但他一向不喜赠字于人,经常一口回绝。而今他应人所请亲手书写的诗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拒而不收,还当面讥讽其字为“墨猪”,他还毫不动怒,此事实在稀奇。

此刻只听苏轼向黄筝征求意见道:“不如这样:岐王殿下的飞白书京城有口皆碑,我们不妨请他把我这诗誊写一遍给你带回去如何?”

黄筝还未回答雯儿已拍手叫好。赵颢不免谦虚推辞,但黄筝一听之下也很感兴趣,坚持相请,赵颢推辞不掉,也就提笔,把诗抄了一遍。

笔势飞腾,大有游龙行空的气概。庞荻暗暗赞叹,心想当初听公主说起岐王飞白书尤妙时还道是她偏袒弟弟,定有所夸大,现在亲眼目睹他书法才知公主所言非虚。

苏轼观字赞道:“跟殿下的字一比,我的字也确是石压蛤蟆了!”

雯儿笑容满面,扬眉对黄筝道:“这下筝姑娘该满意了吧?”

黄筝静赏许久,点头道:“字是好字,非皇子龙孙无有此气度。这幅字我收下了。只惜苏大人的诗原本清新雅致写西湖之秀美,而岐王殿下的字过于豪迈,于诗意不符。”

雯儿微嗤一声,深觉此女事多,若她是苏轼只怕早就拿起扫帚把她扫地出门了。

苏轼双手一摊,笑问:“那依筝姑娘之见,又当如何才好呢?”

黄筝含笑而语:“我家老爷常说,苏子瞻的字可入目者少,他夫人的字倒是比他的秀美许多。不如大人请夫人出来誊写一番。”

苏轼摇头道:“拙荆现卧病在床,实在无力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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