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看在眼里,又经了刚才门外的阵仗,当真是有些压不住,抬头一看,却正见她清凉如雪水的目光向自己投来,铮铮下意识就想应对,她却只看她一眼,自然掉转过目光。
直到此时,铮铮心中才当真明白,被迫正视那个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却早有所悟的事实,这一位的受宠、封贵妃,绝不是偶然,有了这样的认知,她心中反而更加空落落的——只是不知道,现在清醒,是否还来得及?
午后,子钰照例是要歇一会儿。
以前在王府,只要青廷得空在家,她时常要去书房陪伴,但自进了宫,青廷就被重重臣子太监包围,乾清宫那里,白日定是不能过去的,因此便逐渐养成午睡的习惯。
这内寝垂挂着三重纱幔,由外到内,淡赭、黄绿和粉黄,从深到浅,似是要用那稍微浓重的外色,护住女子渐柔渐细的心事。整个大殿的色调未做改动,仍以徐贵妃时的淡金色为主,蟹壳青的水磨地砖,因年月久了,被磨的光滑水亮,颜色倒更好了些。
午后的暖阳,微微透进屋内,晕在雕花龙凤大床上,子钰的被卧,如在王府时,照例是最上好的丝绸——她睡的正香。
半个时辰之后。
杜兰唤醒了子钰,一帮宫女正与她梳妆,忽从外间传来皇帝的声音——
“钰儿,钰儿!”
子钰只疑自己听错了,却见一边的夏嬷嬷不赞同得皱起眉头,她站起身,刚要命杜兰出去看一眼,却见内寝的门一开,青廷疾步走了进来。
“皇……”子钰匆忙就要行礼,却被他大笑着一把搂过,宫人们慌得私下里散开,都跪伏在地。
子钰头一晕,已被他抱着转了一大圈,停下时,心跳怦然,望见他晶亮的眼眸,她亦有些欣喜。
宫人们早已退去,她睁大眼,轻问,“怎么了?”
青廷抬起她脸庞,就着她柔润贴心的目光,“方家表态了——”,他声音充满低沉的兴奋,“方敬儒上疏,完全拥护朕即皇位!”
原来虽有和帝大行前手谕遗诏,但仍有一些老臣出来,质疑宁王即位的正统性,对于这些老臣,青廷知道,虽都不是什么要紧位置的臣子,但确是最讲究礼法的一群,说起来有些迂腐,但正因为他们在朝堂内相对超然的地位,更有一定的道德上的说服力。还不能用一般的驭下方法去打击他们,弄得不好,史上也是要留骂名的!
青廷登基之后,方家一直深居简出,以方敬儒的才智,联系着前因后果,回头来看,定不难想出个中奥妙,但未料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能出来上疏,维护他即位的正统性——
这实在是一出望外之喜,也难怪他,如此兴奋。
子钰刚想说什么,却两脚一腾,又被他抱着转了两圈。
“皇上!”她急叫,便是以前在王府时,都没见他这样过,当下又是惊奇又是好笑,不依得轻捶他,“放我下来!”
两目晕眩,他终于停下,两个却都有些站立不稳,连带着滚到龙凤大床上。
子钰见青廷也一脸的晕相,咯咯娇笑,开始还只是小声,又想到他素来沉稳的相貌下,居然还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不禁越笑越大声。
青廷并不恼,懒洋洋将她揽过来,半趴在自己身上,摸着她脖颈处柔滑的肌肤,“钰儿,我真的好高兴!”
寂寞深宫终成灰
作者:梦见稻谷
两重天
敬亲王府。
思怀太子妃方氏静静地坐在妆台前,身后一声门响,紧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她并没有转过身,等待着——毫不意外的,从背后传来一声惊呼——
“杏子!”
吴氏夫人扑上前去,面前的女儿一身素白衣裙,长发也没梳拢,全部披下,苍白的脸,苍白的嘴唇,整个人在这幽暗的小室内,犹如一个苍白的影。
一把将女儿搂到怀中,吴氏老泪哗的流出,哭道,“杏子啊,女儿,你这又是何苦!”
方氏就这样一动不动让她抱着,吴氏哭了一时,忽瞥见台子上放着一个小托盘,内有剃刀、佛珠等物,吓得一惊,“这是什么?啊?”
一边的两个丫环是方氏贴身的,此时抢跪上前,哭泣着道,“夫人,夫人,您快劝劝娘娘吧,呜呜,娘娘她要出家为尼……!”
原来文帝即位后,追封故太子祉炆为思怀太子,封其幼子尚奎敬亲王,早在天元一年(天禧二十九年初,文帝即位,改元天元)年初,方氏即与尚奎迁出太子府,搬入敬亲王府。
从去岁宫变以来,方敬儒皆是深居简出,闭门谢客,就连敬亲王府,也没有往来。前些日子有臣子质疑文帝即位,他主动上疏,引经据典,力述文帝即位的正统性。皇帝大悦,赞其曰忠(忠心)、识(学识),方敬儒得到嘉奖的第二日,宫中又来传信,贵妃召唤夫人吴氏入宫,赐了书画十卷、古玩若干,又命她向故太子妃带好。方敬儒这才让夫人前往敬亲王府,探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