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她轻抬起手臂,周成一楞,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扶住了她。
子钰上车后,青廷也上了车。两人之间实际还隔了个案子,可她只将身子紧贴着车壁,低垂着眼不语。
青廷并不怎样,拿起屉子里的一些个文件翻看。车行了一阵,他忽淡淡道,“府里的规矩,你也该守些。”
子钰一楞,抿起嘴,“是,妾身不该先于王爷上车。”
“唔,”听他翻过一篇书页,状似闲话,“还有才刚对万恭人,该称呼的,你也当称呼。”停了一时,并不抬眼,继续道,“都知道孤宠你,可不能叫人看着坏了规矩。”
子钰紧握住了袖口,良久,低头轻道,“是。”
邱得意禀报时,和帝午睡方起,邱得意弯腰说了,并不敢看他神色。
和帝静默了一下,忽一抬手,旁边端着铜盆的小宫女不妨神,差点摔了手中的盆子,小宫女刚要跪地,和帝一挥手,皱眉道,“下去吧。”
冬日的午后,房内被地龙的热笼的,有些燥,和帝终于洗漱完毕,站起身,走到座前。
邱得意等了半日,不见他回应,一抬头,他正翻开了一卷文书,遂不敢再出声,退到一旁。
屋角的沙漏里,流沙细细匀匀得落得均匀,一丝儿动静也无。良久,忽听到外间似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几不可闻,和帝一动,落笔的朱砂,已歪了一竖,邱得意见状,忙快步出去,进来,对着他再一躬身,轻声道,“姑娘已经走了。”
和帝伏案又写了半日,终于撂下笔,揉眉沉声道,“陪朕走走。”
邱得意忙给他拿过外衣,见那内袍腰间缀着的一方琥珀,微晃动着,有如蒙了一层泪光。
杜兰跟着子钰,从乾清宫出来,杜兰见她脸色苍白至极,身子摇摇欲坠,上前要去扶她。子钰却略挣开,只静静地还往前走。
杜兰忙跟上她,却见她并未向东边的万锦宫走去,而是弯向了西边,杜兰迟疑了一下,上前轻问,“您不是要去贵妃那里?”
子钰略顿住,摇摇头,杜兰遂不再说话,也静静跟着。
主仆二人来到寿玉湖边,子钰走到岸边,天冷,那湖水已经被冰封住了,岸边的土,都硬邦邦的冻得结实。
子钰一个趔趄,杜兰吓得慌,忙要扶住,却被她挡开,过了一时,索性坐在了岸边的台阶子上。
忽然有些恍惚,这水,这山,这亭子,还如几年前般的隔在那里,一丝儿也没有改变。那两个男人,也如这山水般,磬如磐石,不会因她而改变。
忽又想到四年前的那个自己,因着未能提拔到贤妃身边,做个高等点的宫女,时常的跑到这里胡愁乱恨,现在想来,那点子少不更事的苦恼,便如空中的楼阁一样,算的了什么!
凝望着远处的亭阁,和更远处的宫墙,她缓缓站起身,杜兰赶紧上前,却不禁一楞。
面前的子钰,脸色比刚才更白,那眸子,却越发的深黑下去,仿若一张布景,她没有再如以往受伤时习惯性的挺直那脊背,但,整个人却焕出了某种金刚一般的质气。
杜兰忽远远地想起她曾跟她说起这名字的来历,还是她姐姐媚兰起的,是什么来着?
——心如玉,性如金
子钰又深看远处一眼,回过头,杜兰一窒,那是怎样玉润金质的一张脸和神情。
“走吧。”子钰回转身,淡淡道。
“您还去万锦宫么?”
她答得坚决,“不。”
子钰当日回府,再没有主动提起月华。因着她爱女被送走,那平素吃醋捻酸的,因同为女人,虽有于氏这样的暗地里颇遂了心,但大都还都是同情。
子钰也没有再如杜兰所见,一味的挺直了脊背要强,郑氏邱氏等人,见她渐渐得柔和了身段,也能拉着手安慰,她那一副杏眼含愁的样子,郑氏邱氏又是有过子女的,彼此说了一时,便都唏嘘落泪,郑氏因爱女早夭,更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因此那心里对她,越发的亲近了。
连着张氏,也觉出了她的变化,以往子钰对她,总有些爱答不理,现下,对她有些笨拙的安慰,居然也能接受,一来两往的,张氏也渐重起了巴望之心,经常地带秋玥往静香院走动。
还有一人,便是铮铮。经了此事,若说最大的变化,居然是与铮铮的友谊。
铮铮对子钰,本并不太屑她的出身和宠妾身份。在她的脑子里,和从小所闻的见识,若一女子出身卑微,还能如此获宠,定是有一些魅惑人的身段手腕。但进府以来,仔细打听,细细观察,子钰确不像那妖娆无状的,反而总透出清澈高远的性格儿,且她的心里计较,青廷喜爱的,怎可能是那等闲的俗媚女子?当下便有心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