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走神,过拐角时便不留神撞上个人。
这原也是寻常——这拐角有山石并竹荫遮挡,不易见着那侧行来的人,她便没放在心上。
只在侧身闪避时,不觉与那人四目相对。
那人生了双极好的眼睛。
有那么片刻,两人目光胶着,竟都眨也不眨的追着对方。
片刻后楼蘩脚步顿住,顺着回过身去。而那人也已意识到唐突,大退了一步,拱手深揖。
这短暂的间隙里,楼蘩已看清了那人的相貌——竟是赵文渊。
见他如此,楼蘩心里已然失笑——明明年纪轻轻就已行过山水、便识人文,却又如顽童般得意洋洋的在演武场上自我表现。可待你觉着他性子就这么张扬时,他偏又像个酸书生似的见人脸红、局促不安了。
倒也明白他深揖既是致歉,也是着意回避,免得唐突了自己。
便轻笑道,“赵将军,敝姓楼。”
赵文渊就一顿——脑子里一时噼啪乱响,仿佛有一只兴高采烈的猴子在上窜下跳——楼姑娘,楼蘩?这就是大嫂给自己相的媳妇儿?天下竟有这等好事不会被雷劈劈就醒了吧!
片刻后才道,“楼姑娘。”
楼蘩便笑道,“将军请起身。”
赵文渊倒也没有十分扭捏。虽心里发痒,可也愿让人当成登徒子。便十分规矩的垂着目光。
楼蘩又道,“上个月在演武场上见着将军英姿,将军武艺精湛,十分令人仰慕。”
赵文渊忙道,“楼姑娘过誉了。”
他素日里多少伶牙俐齿,行动力也十分超群,此刻竟都发挥不出来——一时连话都有些说不顺溜了,急的都想咬自己的舌头。不过他倒也不蠢,晓得今日自己的聪明和强健是表露不出来了,干脆就装作沉稳雅重的君子吧。
君子倒是好装,就是容易冷场。
幸而楼蘩是极善解人意的。见赵文渊肩上挎着弓箭,可那弓却小,当是幼童初学射术时所用。便笑道,“将军在教子侄射术?”
赵文渊就道,“是,雁卿要学。刚好我十分有闲,便趁着晨昏定省时带她练一会儿。”
楼蘩便笑道,“她这爱好倒与寻常闺秀大不相同。”
赵文渊便道,“人的性情原本就各式各样,女孩的爱好也大可以海阔天空。我家并不讲究这些。”
楼蘩心里便一动,笑着点了点头。又对赵文渊道,“上回去看演武,将军似乎并没有十分得用的马匹。若不嫌弃,我家在西山有一处马场,倒是有几匹西域引来的骏马。将军有闲暇时可去看看。”
赵文渊到没想到,她竟只看了那么一场演武,便察觉出他的马并非自己惯用的。心中更生敬佩,就道,“不嫌弃,早就听说你家有好马,正无缘去求。”
楼蘩便又笑道,“这马场如今是我在管着——我家没什么男人,许多事都得女人亲力亲为。将军若在马场上见着我,还请不要吃惊。”
赵文渊脱口就道,“求之不得!”说完便晓得自己装君子装露馅儿了,脸上又一红。幸而他脸皮厚,不大瞧得出来。就若无其事的掩饰道,“有楼姑娘为我相看,不愁挑不到好马。”
楼蘩笑道,“我会养,可未必会挑。”
赵文渊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不要紧,我的眼光也十分好,我来挑也是一样的。”
楼蘩就又失笑,道,“我也不一定在。将军只管投帖去挑,我会交代下去。”便又行礼,道,“我该告辞了,将军请留步。”
楼蘩沿着游廊去了,待要过假山时却又停了脚步——她自己也讶异,此刻竟十分想回头再瞧赵文渊一眼。
他眼睛生得确实好,阅尽千帆却又纯粹干净,得意快活可又并不轻薄。一眼就能看出有真性情,却又十分丰富可读。
原本只是权宜之计,竟让她真的隐隐心动了。
——到底还是没有回头去看。
她毕竟已不是懵懂少女,没有“情不自禁”一说。她很清楚自己这一回眸有些什么含义。
脚步略顿,便继续前行了。
赵文渊见楼蘩远远的去了,不觉大呼了一口气。他是对林夫人说“不漂亮的不要”,可也不曾料想到楼蘩竟美貌至此,令他在她跟前大气都不敢出,直如俗夫遇上了仙子。
一时松懈下来,便又喜不自胜。一路翻着护栏就往太夫人那里去了。
待要行至慈寿堂,忽见外间有两个眼生的侍女。便放缓了脚步,悄悄唤了个外头伺候的丫鬟来,问道,“里间有客?”
丫鬟低声答道,“是太子殿下来了。”
赵文渊自然听赵世番说过太子的品性了,他才授了鹰扬郎将,是不急着到太子跟前露面的,就说,“不用进去通禀了——当我没来过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