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恼火,元徵比他还恼火——令雁卿当他的面给旁人跪下认错,他已十分难堪。怎么可能容忍雁卿当着他的面挨打?
便伸手强硬的拦住太子。那太监也在一旁连劝带哄。
太子闯不过去,但他此刻仇恨在雁卿身上,反而没心思理会元徵。便隔着元徵对雁卿伸拳踢腿。
雁卿哪里是由着人打的性子?她敏捷,太子踢她她就拍他的腿,太子打她她就拍他的手,连格挡带闪避,太子竟一下都打不实她。片刻之后缓过来,雁卿就拉着月娘躲到后头去了。太子够不着她,越发火冒三丈。
偏雁卿见他被元徵拉住了,又开始无视他——其实也不是无视,此刻雁卿终于弄明白了,太子就是个武疯子!不讲道理乱欺负人的,且必然是盯上了月娘。便推着月娘道,“你赶紧去找阿娘。”
月娘哪里肯自己走?拖着雁卿便跑,“阿姊一起逃。”
雁卿才不逃——她若逃了,那个疯子岂不要将气全发泄到元徵身上?雁卿算看出来了,元徵对太子绝对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欺负的。她得留下转移疯太子的仇恨目标。
便说,“你不快走我就生气了!”
她生气?太子都快气死了!
他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尝被人这样违抗过?便对那太监道,“去传侍卫,给我拿住她!”
他逞凶不止,元徵终于也耐心告罄,一把将他推回去,怒道,“适可而止!”
他素来性情温和,因君臣之分,对太子一贯容让再容让。众人竟都不曾见过他金刚怒目的模样。此刻他发了脾气,所有人竟都静下来了。
一时只听风过竹林,萧萧肃肃。
片刻后太子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明知本王的身份,竟也敢拳脚相加。以为本王微服出行就奈何不了你们了吗?”
最怕的便是这熊孩子搬出皇权来压人,偏偏雁卿痴性,并不懂皇权是什么——若先晓得她会不期然与太子遇上了,林夫人必然会教她,此刻却是来不及的。
先前的违抗尚可说是“不知者不罪”,此刻太子点明了,雁卿再不遵从,便少不了藐视之罪。
可纵然雁卿再跪下请罪,太子便能放过她吗?怕只会如对草芥、鱼肉般趁势碾碎、宰割了她。
雁卿不懂,元徵便只能揽下来护着她。也不去请罪求情了,就道,“臣不敢,也绝无此意!今日之事,臣不敢自辩,唯有请圣上裁决。”
太子听他搬出皇帝来,先还正中下怀——连太子都敢打,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片刻后设想该怎么告状时却忽然犹豫了——雁卿之痴能传到他耳中,可见是有名的。一个幼女、一个痴儿,他竟与她们厮打起来,皇帝真能向着他?
他两股又隐隐发疼起来,想到皇帝上回打他板子,越发觉得自己今日做得不聪明。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蠢,只是碰上雁卿这个痴儿,被惹恼了一时失去理智而已。又是微服出行,身旁没带什么侍卫却要耀武扬威,岂不是就让一个痴儿制住了?
意识到自己此刻竟是处处被动,立时便清醒过来。
含怒道,“不用找阿爹裁决了,本王不同女人一般见识!”然而看到雁卿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便不甘心,就又道,“你再跪下给本王道个歉,本王今日就不和你计较了。”
先前也是说跪,结果他回头就打人,雁卿哪里还敢再信他?
可看到元徵,想到他对太子的退让,想到他令她跪下。迟疑了片刻,还是抿了唇跪下来。
她跪过父母、祖母、外祖父。可每回跪他们都是欢欢喜喜的——因给长辈磕头往往都是在喜庆热闹的节日里,或是合家欢聚、久别重逢时。她便从未将屈膝同屈辱联系在一处。可今日连着两次跪下,都妥协得极委屈。她心里是不愿意的。
她跪下了,太子便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再流窜,令人浑身酥麻、蠢蠢欲动。他就又去看雁卿的眼睛,那眼睛真是漂亮,如水般纯粹又干净。若染上屈辱的颜色,大约就更美妙了。
他上前时,元徵又警戒起来。太子倒还会拿捏分寸,在元徵忍无可忍前停了脚步,就这么蹲下来托着脸颊跟雁卿平实着。他便如一只梵猫,炸起时凶狠愚蠢,一旦懒散平静了,便又美貌惑人。他甚至还笑着,道,“我叫阿雝,你叫什么?”
雁卿跪着呢,只别开头去不理他。
他就道,“你不说?”待又要凶狠起来,可想到今日处境还是压抑住了。便转身去笑眯眯的问月娘,“她叫什么?”
月娘抿紧了嘴唇,双手微微的发抖——不同于雁卿,她晓得权力的不可反抗。林夫人统共有多大的权力?对柳姨娘便能打杀、买卖随心所欲。何况太子分明连元徵、赵世番都能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