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笑道,“赵妹妹觉着世孙怎么样?”
四周目光立刻就都落在月娘身上,道道灼人。此刻说什么都不妥当,月娘便轻声道,“……我没太瞧见。”
便有人笑韩素兰道,“你问她有什么用?”那目光分明意有所指。
韩素兰就假装无知,道,“她家与王府亲密,指不定他就知道些外人不知道的事呢!”
这些人往来多了,多少都有些默契。已明白韩素兰的意思,便笑道,“是了,赵妹妹快和我们说说。”
月娘面红耳赤,道,“我真不晓得,我并不认识世孙。”
众人纷纷道,“你怎么会不认识他?”“你阿姐怎么就认得?”“快别藏私了。”……
月娘还是头一次被当作众矢之的,四面都是中伤之言。她只觉得恶意盈满,几乎被淹没窒息,素来的伶俐竟都无可施展了。
正慌乱无措时,就听有人柔声解围道,“你们为难她做什么?“
那少女生得端庄,举止也颇有大家闺秀的风度。正是先前陪月娘下棋的纪家三娘名纪雪的。她是越国公府上的嫡女,自比旁人尊贵些。她开口,旁人就都含笑不做声了。
月娘正心中感激,就听纪雪道,“她是个庶女,哪有许多机会见客人?她说不认得,自然是真不认得。”
月娘脑子里就嗡的一响,一时只觉得身在火中,却无门可出。
少女们果然都露出了轻视的神色,虽笑着却比指着鼻子骂更刺人。就有人道,“是了,她家主母的脾性也是有名的——听说去年才将一个生育了子女的姨娘打发出去卖了。可见是不将庶枝当人的。”
月娘浑身都被烧烫炙烤一般,只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不要在这些人跟前哭出来。却已无多余的力气说话,或是走开了。
纪雪又去扶她的肩膀,似乎是看出她难堪,待要安慰她的。
月娘僵硬的被她摆弄着坐下来,眼前水汽弥漫,连景物都扭曲了。就听纪雪又轻声道,“这就是她自己短视无知了,白当人主母,却连这点气度都没有。且姨娘就罢了,庶子庶女身上却流着国公的血缘,轻蔑他们,又将丈夫置于何地?”
韩素兰便笑道,“日后谁能娶到纪姐姐,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可做不到这么贤惠——他们身上还流了一半贱人的血呢,凭什么和我平起平坐?我就不爱这么贤惠谦让的。”
纪雪便淡淡道,“莫欺少年穷,谁敢说庶女就一定嫁得不好?还是客气些吧。”
韩素兰便啐了一口,笑道,“再好还能越过嫡姐去抢先当王妃不成!”
月娘耳中嗡嗡的,虽听到她们的对话,却又仿佛没有听到。能忍着坐住了已是极限。
许久才看清眼前有人,那人去扶她时,话音才入她脑海——说的是,“夫人让姑娘过去。”
月娘便扶着那人的手,逃也似的跟着她走了。
林夫人自然也是觉出坡上气氛不对,才差人去给月娘解围的。
月娘到了跟前,林夫人瞧见她眼圈红红的,便知道她已经被那些闺秀们磋磨过了。
林夫人虽因柳姨娘的事不怎么待见她,可也毕竟是自己领着出门的,让外人欺负了,心里便很有些恼怒。就直接开口道,“过来吧。”便如对雁卿一般,将她引荐给在座的贵夫人们。月娘礼仪上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虽还红着眼,却也进退有度,不卑不亢。
……她下坡时便已纾缓过来了,且她素来在大人跟前反倒比在孩子跟前更轻松,便应对如常。
越国公夫人张氏便道,“真是个好孩子,这通身的气派真比许多嫡女都强多了。”
林夫人就淡淡道,“她养在太夫人跟前,太夫人也说她聪慧耐心。在教养她确实比旁人都出众。”
张氏当然不介意抬举抬举赵家的庶女给林夫人添堵。可旁人却不愿意承认自家女儿教养差,便有人笑道,“是个好姑娘,可也有些孤高不群了——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
月娘自然不能说她被旁人集体排挤了。可要让她再回去与那些人亲近,她也是不肯的。
便对林夫人道,“夫人,我想去找阿姊玩。”
世子妃自然不会拦着。便遣了两个婆子领路,让月娘自带着秀菊去了。
世子妃府上丫鬟婆子多,倒用不着夫人姑娘们自带来的贴身丫鬟去服侍。世子妃便另开了一桌好席,令人陪着这些丫鬟们吃酒。秀菊推辞不过,便也喝了两盅黄酒。又当风吃了些性寒的东西,就有些闹肚子了。
已临近兰雪堂里,她再憋不住。只能向月娘告了罪,便匆匆去寻茅厕。
百芳园大了,她又对府上不熟悉,竟怎么也找不到茅厕。月娘瞧见她在远处晃了两回,便明白缘由。就对婆子道,“烦劳妈妈去给她领个路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不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