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回到家中的我卸下了满心的疲惫,放下了心间十几年的重担,想着自己再也不用喝药,不用缠绵病榻,竟开心的一夜无眠,待起身时竟已近午时。
匆匆的梳洗打扮用膳,还是耽误了些许时辰,等我急急踏进前厅的时候,晏清鸿正放下手中的茶盏。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我瞧见,他杯中的茶已见了清色,不知是第几泡了。
“应该的。”他微笑着,目光掠过我身上的衣裙,让我不由局促。
往昔心境清平,自也爱冷色,今日破天荒的竟换了身衣裙。银红色上衫,披上腰系昏黄色绸锦缎,下身则是换了一条十二破间裙,枣红色蔽膝,配以翠环与腰间,行走时叮铛作响。
在他的目光中赧红了脸,幸被面纱遮掩,才没能露出我的不安。
“往昔红梅绽雪,今日海棠春睡。”他的眼中满是赞叹色,“清鸿常年宫中行走,竟无人胜凝卿气质。”
一向无所谓他人话语的我,此刻心也没来由的跳快了。
才出府门,我就愣了,此刻家门前既无马车,也无轿乘。
手掌心,被一方温润握住,“既是要逛‘春喜节’的庙会,只有行走间才能赏尽,更何况人多拥挤,车马怕是不易行。”
默默的点了下头,悄然缩回了手,在他身边缓步而行。
‘春喜节’是‘红云’每年四五月间的节日,此时正值春夏交替,万物滋生,百姓开始举行各种的祭祀,祈望神明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天气明媚出来游玩的人也多,小商贩也渐渐汇聚,久而久之,竟成了‘红云’最大的庙会节日。
才行了没多久,我就明白了晏清鸿伸手的意思,这街上人头攒动,稍不留神就被人群冲散。
他行在我的外侧,将我圈在他的保护之中,不时向我指点解说着,而我第一次置身在人潮之中,雀跃着。
“晏相。”我望着一群孩子围拥着的小摊子。一支竹片悬着细针,被铁丝从中穿了,手指一拨转的飞快,垫着盘子上绘着十二生肖的团,“那是什么?”
“这叫糖稀,一文钱转一次,若是转着了什么,便用热糖汁给你绘,凉了便能取走。”他抓着我的手,“走,我们去试试。”
“啊……”还不及拒绝,他已把我推到了摊前。一群孩子拥挤中,我们两人显得特别突兀。
几个铜板已放了下去,晏清鸿笑望着我,“转吧。”
指尖在竹签上拨弄,竹片带了小针悠悠的旋转起来,直至渐缓,慢慢停了下来,却是指着兔子。
晏清鸿冲我眨眨眼,“再来。”
我轻笑着点头,再次伸手探向竹签。
越玩越开心,我自己也不知道转了多少次,直到自己眼睛都转花了方才停下手,甩甩手指,“呵,不玩了,累了。”
糖稀的草扎上早已是大大小小十数个动物形状的糖稀,而我们的身边更是挤满了看新奇的孩子。晏清鸿拍拍身边吸着手指头的娃娃,“去拿吧,姐姐送给你们吃的。”
一时间,孩子群蜂拥而上,叫闹着,嬉笑着,差点挤翻了小贩的摊子。晏清鸿护着我,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我从未有过这般的轻松,笑着摇头,“没想到堂堂一国之相,竟然也有童真之心。”
他步履悠闲,望着孩子,“少时几乎食不果腹,对这些只有远观贪恋的份,自然也知道孩子那种渴望的心。”
所以他才偏爱孩子喜食的松子糖吗?
“晏相才不改青衫着身,就是不在乎他人嘲笑你出身寒微是吗?”望着他青衣渺渺,悠然自得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世人俗子,皆恨不得脱下青衫着蟒袍,唯有他一身青衣穿的悠闲自在,不惧他人眼色。
他嘴角微微勾起,“若是腹内草莽,便是黄袍加身还不是万民唾骂。若是能带给百姓安定,纵然寒门出身一样万世景仰。”
他的话让我不由侧目,他刚才是在暗讽皇上吗?
“凝卿,你在想什么?”猛然回神,他已经站定在身边,直直的望着我。
我抬头,声容轻快,“在想哪能买到松子糖。”
“我带你去。”他的手揣进怀里,忽然怔住了。
我有些莫名,“怎么了?”
他先是轻轻的笑着,随后声音越来越大,一边笑一边不住的摇头,看的我愈发的不明所以。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微叹了口气,“我若是告诉凝卿,天子脚下皇城之地,我这一国之相被人扒了钱袋,你会不会笑?”
“你……”我看看他放在怀内的手,那苦笑无奈的样子决不是作假,竟也忍不住的笑出声:“那相爷大人是不是该好好肃整下禁卫军和六扇门了?”
“叫我清鸿。”他牵着我向前走,“若在街头被人听到喊相爷,只怕你我都要被人围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