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脸,正巧捕捉到我的好奇。顺着我的目光将视线落回自己肩头,她大方一笑,“这是烙印,家奴的烙印。”
家奴!
一般都是有罪之臣被皇上降旨惩罚,或是灭国的贵族成为他国阶下囚时的印记,一旦为奴,世代为奴,子孙也逃避不了生下即被烙印的结果。
她祖上,是‘梁墨’的罪臣?
“还没请教姑娘姓名。”
她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当年从‘梁墨’出来的时候我就没姓了,叫我青舞吧。”她眼珠子转了转,如星闪亮,“喂,我没钱没衣服,不如我帮你做事,你给我钱吧。”
39 人生八苦 谁能放下
莫府的日子,清宁安平,没有波澜却不觉枯燥。一月转眼而过,我竟毫无察觉时光的流逝。
莫怀旻施用针灸之术给我调理着身体,疏通着我细弱虚沉的筋脉,随着天气的转暖,我的精神也愈发的爽利。
哥哥的书信偶有来往,无非关心着我的病情如何,在莫府是否开心之类。绝口不提关于他那悬着的赐婚之事,我想问却又不知如何下笔,索性不问了。
通过信笺我倒是得知了一个让我微有些开心的消息,就是‘梁墨’送来议和之书,愿意与‘红云’修好,从此边境再无战事。
银针刺破肌肤扎入穴道中,有轻微的麻,绝称不上疼。
“哎呀……”一惊一乍的声音在耳边吵闹,“痛啊,小姐痛啊。”
“亦蝶。”我手指伸向茶盏,“水凉了,去烧些热水。”
她拈着手帕,在手心里揉搅着,悲苦的望着扎在我手臂处的银针,一脸泫然欲泣,“小姐你忍着啊,我去去就回来。”
目送她出门,这才向着莫怀旻歉然一笑,“她是个忠心的丫鬟,只是吵闹了些。”
莫怀旻几不可见的微点了下头,神情柔和。
艾条在针头上方燃起如丝青烟,清爽的药味弥漫开来,微热的感觉从针尖传来,缓缓的润入筋脉中。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我只觉得脉络舒畅,全身暖暖的。
“残留的药性几乎已全部去除了。”他放下手中的艾条,伸手启针,“明日就不用施针了。”
再是冷静淡定,在听到这样的话时依然忍不住的笑了,这些年压在心头的大石搬开,整个人都轻松了。
“不过……”他语音稍停,“常年筋脉淤积药性入体,已经损了你的身子,加上你先天太弱,即使疏通筋脉也比不得常人康健。”
我默默的点头,心下明了他说的话没错。但于我而言,能够不受病痛日夜煎熬之苦已是往日想都不敢想的事。
起身对他深深下拜,“凝卿曾自认活不过二八之龄,能有今日已是万幸,莫公子再造恩德,凝卿无以为报。”
他微挪两步,双手背负身后,清冷的目光缓缓投注在我的脸上,“你心脉太弱,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太费心神,与你无益。这次病发就是你思虑太过导致筋脉受损。若是常年如此忧思冥想,只怕他日终会复发。”
“那我本身的病如何治?”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无法根治,不然也不会提及复发。
他沉吟片刻,“先天之疾,从医理而言几乎难以完全去除,小姐若肯放宽心胸舒襟展怀便是最好的药。”
“那你的意思是我已不需要再施针服药了?”
他这一次的沉默更长,低头思虑。在长久的等待后,终于悠缓开言:“我为你配一剂药,服下后只要不是太过刺激心神之事,应是不会再发病了。只是这药耗费时日,许要三两个月,望小姐能再小住些日子。”
这莫府清幽,安宁雅致,偶尔与他上山采药,闲暇了坐在药圃周围沉思静默,惬意而自在,我又怎会推辞?
我扬起脸,巧笑点头:“好。”
清秀如玉的面容上也释放了清淡笑意,“这是我看到你最真心的一次笑容。”
手指抚上脸颊,笑容不觉更大,“是吗?我怎么不知。”
他抬手示意,我颔首移步,两人在院中缓行赏景,初春/药草生长,放眼皆是碧色郁郁,繁花点点。
“心思太重,何曾放下过?”他拈珠轻叹,“还记得你那个昙花一现的故事吗?你劝我莫要执意出家之念,那你又何曾不是执意了?”
我默然低喟,“看懂容易看透难。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莫公子觉得哪样最苦?”
他步履清渺,衣袂微扬,许久方才苦笑,“放不下。”
“公子放不下,凝卿也是同样的道理。非你我不懂,而是舍不下情。”我曾劝他,却不能劝服自己。
他停下脚步,“放不下那晏清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