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急的蹦下床,把篮子抱了过来,取出里面的鸽子举到哥哥面前,“火漆被我弄坏了,这……”
“无妨,我只要找人重刻印鉴重封火漆便行。”他沉吟了下,“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谁代替我回京,让这一石二鸟之计彻底行通。”
哥哥说的轻巧,只字片语中弥漫着兵马厮杀的烽烟,战场血肉横飞的冷酷。
以假信诱惑易承烈出兵,赌对方在行军动态中无法接收到飞鸽传书,即便有驿站拿到司马重真正的信,也不可能及时的传到易寒烈手中。
而司马重,待风家军中传出错误消息,他必然在大喜中打开城门意图与易寒烈汇合,那便是哥哥等待的真正强攻之时。
这个计策的施行十分冒险。在易寒烈行军前来汇合的七八日中,哥哥必须拿下‘御慕城’。若攻不下或计策被识破,哥哥很可能遭受到的就是两面夹击的没顶之灾。
是的,必须要有人假扮哥哥回京师,瞒过司马重的耳目。
“哥哥,你对风家军中的奸细身份有何猜测?”
哥哥刮了下我的鼻子,“别问东问西了,明日我让云崖送你回京师,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他的话我一向不敢反驳,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牵起被角盖上我的身体,“再睡会,等天亮就走。”
我乖乖的躺着,手指怯怯的勾上他的袖角。
刚刚见面又要分别,明知道即将到来的是生死一线,可能永不再见,却不能伤感,不能挽留,更不能耍性子。
这是官家女子的悲哀;冷静,从容,自持,淡然微笑迎接一切,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深埋在心底。
他回身,低垂的目光中带着询问;
我松开指尖,任那衣袖的清滑从指缝中划过
不表露感情,因为不让出征的人有牵挂
所以,放手
低低的叹息中哥哥在床沿坐下,手指擦过我的眼睑,微笑着,“我不走,我坐这陪你。”
我吸吸鼻子,忍住了眼眶里酸酸涩涩的感觉,阖上眼皮。
闭着眼,却没有半点睡意。心头的伤感沉在胸口,只觉得闷闷的。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男子气息,很温暖安定的气息,属于哥哥。
悄悄的睁开眼,默默的注视着。
哥哥靠在床头,阖着双眼,凌厉的气势敛尽,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只是眉头依然紧拧着。
即便是睡着,我依然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凝滞的愁绪,眉宇间书写不尽的疲累悄悄爬上脸颊,让人心疼。
他是将军,肩负着以十万抗衡造反安王爷数万大军和‘梁墨’即将到来的三十万人马。
胜,不过是千万功勋上再添一笔,这是将军应该做到的。
败,‘红云’京师告急,百年基业刹那倾覆,风翊扬转眼成千古罪人。
烛光摇曳,明灭恍惚了他的容颜,发丝从肩头披散开,垂落胸前,宁静平和。
我很轻很轻的下了地,生怕有半丝声响惊扰了他的浅眠。
鬼厉的面具挂在墙头,空洞的双眼后黑沉沉的死寂,瘆人心魄。
这是他用过的东西,他总说这面具看过太过生命的消逝,沾染过太多魂魄的哀号怨气。而我,是万万不准触碰的。
以往,我总是小心试探着,见他稍有愠色立时放弃,可是今天……
我摘下面具,凑向脸颊,冰冷的青铜在贴上肌肤的时候,冷的让我不由自主的一颤。仿佛冰块粘在肌肤上,凉意顺着皮肤一点点的渗透进来,久久不散。
脸颊上有些沉重,冰寒的感觉让我的脸感觉有些麻,久了倒也渐渐忘了。
哥哥的战甲架在房间的一角,亦是同样寒光清冷,闪烁着和青铜鬼面具一样的光,银白、亮眼。
一步步的靠近,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脑海中是哥哥银枪飞舞,啸傲沙场的英姿。
温暖的笑,在渐渐扬起,轻抚着铁甲。
床头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猛的一跃而起,手掌迅速的揭去我的面具,“凝卿,你干什么?”
“哥哥的面具,很温暖。”我浅笑着叹息,“真的很想看哥哥挥师三军,运筹帷幄之中的气度。”
“你想留在军中?”哥哥的眼睛眯了起来,隐藏着发怒的前兆。果然,他一声断然拒绝,“不行!”
他手中的面具在烛光摇曳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我的手轻轻覆了上去。
面具下传来沉厚的力量,我就如蚍蜉撼树,再怎么用力也无法从哥哥手中将面具拿过来。
索性松了力量,我扬起脸颊迎上哥哥的目光,两个人无形的拉锯着,灯光晃动着,摇摆了他投射在帐边的身影。
“哥哥放心凝卿一人回去?”我想笑,笑容却难看,“天下之大,再是安全之处又怎及身边看着来的放心,哥哥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