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怀旻默默的听着,行着,山间只有风过草尖的凄凄寒色,萧瑟无比,拢上他的身型,那慈悲的圣洁竟多了分怆然。
“对不起,是凝卿失态了。”忽然发现自己的言辞激烈,我讷讷的道歉,“凝卿自小无母,父兄征战沙场,常常是数年一归,心中对团圆的渴望,对战争的痛恨比常人更浓烈些。”
他慢慢的走着,踩着枯枝落叶的噼啪声阵阵。从几株药草边行过,竟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莫公子……”我在他身后扬起声音,以自己仅仅半个月晒草药的辨识能力,带着疑惑指向他走过的草丛,“这些是不是黄芪?”
他身体微震,清然转身。目光游移到我所指之处,这才回神般点头,“是,是的。”
他蹲下身子,手中的药锄在地上轻轻的挖着,而我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默默的蹲在他身边,收拾着他采下来的药草。
心不在焉的采药,脑中想着是那新鲜的米粮,两个古怪的人,还有他们腰间的武器。
“你在想什么?”在他的声音中抬起头,却发现他早已放下了药锄,古怪的望着我,“我以为你想出来,只是憋闷久了散散心。”
微一摇头,心间的沉闷的感觉更重,“你看到了么,给莫府送去的,是新米。”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我看到,他的手抚上了腕间的那串佛珠。
围困,最是消磨人意志的攻城方式,它不是瞬间热血奔涌战场厮杀的惨烈,不是以血肉相搏换取胜利代价,而是让人在无奈和痛苦中一点点的失去斗志,在没有粮食没有衣物中渐渐消耗掉最后一分生命。
战场厮杀,比的是士兵装备的精良,比的是谁更训练有素谁更勇猛,比的是将军指挥谁更冷静算计,即便马革裹尸也是最尊贵的荣耀。
可是围城,陪葬的可能是无数无辜的百姓,让他们在饥荒中易子而食,衣不遮体,却将所有供给了反叛的士兵。
我懂,莫怀旻不可能不懂!
他脚下移动,静静行着,沉思……
当天晚上,莫怀旻亲见老夫人,送上了一盒自制的药丸后提出要回莫府,无论老夫人及司马重如何挽留,他都一概婉言谢绝,连那已送上门的米粮,也坚决的辞了。无奈之下的老夫人只好同意他第二日离去。
莫怀旻对司马重有恩,我自也不必再担心莫府被人骚扰,安静的收拾准备回去。
冬日清晨亮的晚,天际还是蒙蒙时,我早早的起了身,在院中的小桌上撒下一把小米。
看着雀儿们的争食,心头感慨万千,因鸟儿,更因城中百姓。
“咕咕……咕咕……”
似是鸽子的叫声,我没有太过上心。
冬季难觅食物,莫怀旻日日在此撒食,引来些鸟儿并不稀奇。
鸽子在桌子上啄食着,肆无忌惮的迈着腿,那红色纤细的脚爪上,分明挂着一个翠绿的小小竹筒。
信鸽?
在安王府出现的信鸽?
天还有些黑,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除了鸟儿的声音,再无异样。
大着胆子,我拢着小米,细细的撒下一条线,在手中留了些许,摊开手掌静静的等待着。
鸽子顺着米粒慢慢的踱了过来,一下一下啄的正欢,羽毛上还沾着些灰土,尾羽凌乱,象是才经过长途的飞行。
它刚刚啄上我的手指,我手掌一拢,捏住了它的翅膀,另外一只手飞快的钳住了鸽子的嘴,快步进了屋子。
不知是被久养还是真的累了,那鸽子连扑腾都没有就被我顺利的翻了过来,露出了脚爪上的小竹筒。
不过小指粗细的竹筒被铁环牢牢的扣在它的脚爪上,竹筒的开口处被红色的火漆封印,一个篆体‘重’字映入我的眼帘。
是司马重的私玺印鉴!?
惊!怕?
我的心开始噗通噗通狂跳着。
这鸽子应是千里迢迢飞来送信,又被很快的置了信放回,连喂水喂食都未及,累极了才落到这。
究竟是什么重要的内容,竟让司马重如此急切?
我,该不该看?
火漆封印,该怎么看?
清晨的幽静中,远远的传来院门叩击的声音,“莫公子,表小姐,车马已经备好,您们收拾的如何?”
情势似已不由我了,再也顾不得想火漆封印,抓起身边一件黑色的衣衫将鸽子裹了起来,顺手塞进我常拎的书篮中,手帕、丝巾匆匆将篮子中的缝隙填满,再盖上本书,直到鸽子不再扑腾,这才拎起篮子,缓步轻柔的行了出去。
都说鸽子在黑暗的环境中不会动,不会叫,我不确定书上看来的是不是真的,只知这一路上我的心跳比马蹄声还要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