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珍姨,我不饿。”朝夕极力表现得自然。
“那赶紧回屋做功课去吧。”樊疏桐立即也摆出一副哥哥的样子,拉朝夕上楼,“都快高考了,你得抓紧哦。”说着回头冲珍姨说,“珍姨,我们都不饿,等爸一起回来吃饭吧,我先辅导朝夕做功课。”
珍姨忙不迭地点头:“呃,那我去忙了。”
朝夕被樊疏桐拽进楼上卧室,樊疏桐一把将门踢上,脸上立即换了另一副表qíng,他bī近朝夕,拉直了两道浓眉:“你以为你可以避开得了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的谋算?文朝夕,你对我有恨只管冲我来,我奉劝你别去招惹连波,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我纵然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你已经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我们应该扯平了吧?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放过你自己,还要把连波拉下水?”
这么说着,樊疏桐将朝夕bī到了书桌边。
他的身躯高大无比,站在她面前宛如巨人。朝夕终于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睫毛开始蒙上泪光,嘴角抽搐着,像是想说些什么。
“看着我gān什么?我可不是连波,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樊疏桐冷眼瞥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朝夕盯着他,目光神经质地跳跃着,凝成火星似的一点,上下左右地追着他的脸,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似的。
半晌,她才呻吟着吐出一句:“别bī我恨你。”
“你不是一直恨着我吗?”
“别bī我恨你。”
她反复就只有这一句话。
樊疏桐皱着眉,一双眼睛紧追不舍,X光似的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恨不得照进她的灵魂,将她的心思探测个明明白白。可朝夕表qíng沉静,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给自己竖起铜墙铁壁,也许是因为没休息好,她的脸色不大好,怯怯地立在桌边,长长的睫毛垂着,眼皮下面的两个黑圈,显出超出她年龄的深沉。
这一刻,樊疏桐不得不承认,他忽然看不透她了,她反复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故意让她恨不成?瞧她那含雨带烟的悲愤眼神,极清晰地流泄出对自己的悲哀和对他不可原谅的愤怒,她这个样子还要怎么恨?她为什么那么悲伤,睫毛颤抖,一双漆黑的眸子仿如深不见底的潭,闪闪的,眼角噙着拒绝落下的泪珠。她快要哭了,可是拒绝在他面前哭。
樊疏桐只觉懊恼不已,他二十好几的一个大男人,居然看不透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不就是只蝎子吗?难怪连波会被她迷惑,这么犹自哀怜的小样,杀手都会放下屠刀,何况连波是只毫无dòng察力的羊羔。他斜睨着盯住她:“你也别bī我恨你。”
就这么一句,她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
(5)
“樊疏桐!” 她凄厉地叫了一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辩驳不清,一下子阖上了眼睛,浑身战栗。“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她背转身,突然俯身扶住桌沿,用手捂住了肚子,说话的声音像是拨乱的琴弦般发颤,“不仅仅是因为你做过的那些事,还因为你这个人从灵魂到心都不是正常的人类,因为你没有人xing,没有同qíng心,不懂得怜悯,是非黑白你通通混淆不清!所以,无论你将来遭到什么报应,那都是你应得的,就像我这辈子如果遭到报应也是我应得的一样,做了那样的事,我们谁也别想解脱!我已经在深渊里了,我不想坠入更深的黑暗,如果你还要将我踏成脚下的泥,那只能说你比我更有资格下地狱!哦,不,可能我们已经在地狱了,我没有出去之前你是出不去的。如果你很想跟我困死在一起,没有问题,反正我这辈子已经没指望了,只是辜负了连哥哥,他那么努力地想拽我到阳光下,想要我重塑自己,我以为我能做到,但是显然你不会让我做到,谁让我们是同类呢?真是不幸,你给我准备了墓xué,我也给你准备了棺材,早晚我们一起躺进去……只是跟你这样的人死在一起真是我的此生最大的耻rǔ,现在……”她像只虾子似的躬着身子,转过头,滚滚泪水如小溪一般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流成一片,“请你出去,别让我说出更难听的话,你出去,现在就出去……”
樊疏桐兀自发呆,茫然地看着朝夕,看着她脸上汹涌的泪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在这一刻,他和她都没有了一点声音,无可名状的深深的悲哀笼罩着整个房间,樊疏桐被朝夕濒死一样的目光深深刺痛,他退后几步,灵魂和心抑制不住地战栗起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乱和悲恸……哦,不,不是他误会了朝夕,是朝夕误会了他,她以为他是铁石心肠没有感qíng没有灵魂没有心,她不容他辩解就给他宣判了死刑。她怎么可以这么妄下定论,她有没有想过,他陷在地狱这么深,他比她还想爬出地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