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漫步到离城著名的桃李街和紫藤路上时,除了街道两边的香樟树更高大了些,她没有感觉到太过明显的变化,似乎外界的灯红酒绿还没有蔓延到这里来,一切还是老样子。桃李街和紫藤路均以城市中央公园为起点,是离城最具象征意义的街道,因为过去是租界,遗留下来很多的洋房和老宅,"文革"期间虽然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但大部分还是被完好地保存下来了。
这里没有柏油马路,仍然是老旧的水泥路,行人道则保持了原有的青石板,尽显岁月的沧桑。最具特色的就是这里的树木,多是南方特有的香樟树和榕树,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站在外面的闹市往这边看,只看到一团团的碧绿,隐约露出屋顶。一栋栋历史悠久的深宅大院掩隐在绿树丛中。很多的悲欢离合就在那些宅院里一幕幕地上演。
此刻,舒曼出了中央公园,远远地望见一大片的白色楼群掩隐在绿树丛中,最高的那栋楼上大大的红"十"字似乎在提醒过往的人们,这就是享誉江南的离城仁爱医院。她眯起了眼睛,明明是yīn天没有太阳,却被什么刺得睁不开眼,眼底泛起朦胧的水雾。
一辆救护车经过公园门口疾速驶向医院。刺耳的鸣笛声渐渐远去。
她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隐忍已久的泪水汹涌而出,毫无阻碍地顺着脸颊滚落……耳畔有树叶落地的声音,除此以外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闻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明明闭着眼睛,却看到满眼都是刺目的雪白色……时光jiāo错了吗?她感觉自己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末日般的下午,对于她,对于舒、林两家来说都无疑是一场噩梦……
那天,舒曼赶到医院的时候,林然已经不行了。因为中毒太深,回天无力,医生已停止抢救。他静静地躺在病chuáng上,嘴唇乌紫。他的家人守候在chuáng边,个个哭成了泪人。林父不在场,据说一听到噩耗就直接被抬进了抢救室。
林然已经不能说话了,眼睛微睁着,已是弥留之态。舒曼扑到他的chuáng头,握住他的手,不住地亲吻他的脸和唇,压抑着哭声,一遍遍地唤他:"然,是我,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我,是我……"
可是无论舒曼怎么呼唤,林然始终没有回答。但他肯定是听到了的,因为他的嘴唇在轻微地颤抖,两颗浑浊的泪,缓缓地,缓缓地,自他的眼角流出来……
然后,他的眼睛渐渐闭上了。chuáng头的心电监测仪上,原本微弱的曲线最后拉成了一道直线。
病房里顿时被排山倒海的哭声掀翻。
舒曼紧握着他的手,感觉着他的体温逐渐变凉,直至僵硬。混乱中,舒曼被架出了病房,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将白色被单拉过他的头……她尖叫着扑过去扯下被单,赫然发现他额头的那道伤疤已经浅得看不见了,她一遍遍地吻着他的额头,不放过一寸肌肤,可是伤疤,真的像隐去了般踪迹全无。她知道那道疤的来历,跟他爱过的一个女孩有关,后来那个女孩死了,临终时抚摸着那道伤疤,要他别让这伤疤长在心里。不曾想,他为此疼痛了一辈子的伤疤竟然在他的生命终结时消失了。难道爱qíng的伤,非要到生命终结时才可以痊愈?
两小时后,无论舒曼怎么哭喊,林然还是被推进了太平间,早上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他走得这么匆忙,连句jiāo代的话都没有,他甚至还没有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字,他说过,他要亲自给这个孩子取名的。舒曼断不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和折磨,仿佛是自己亲手替他挖掘的坟墓,撕裂的痛苦,无边无际的黑暗,泪水和哭声,像洪水决堤火山爆发般,刹那间就彻底将她摧毁……
她毁了,支离破碎。从此只剩下个空无的躯壳。
她的灵魂面对他冰冷的身体再次出窍,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一定是去追他了,也许追到了,他们在自己独有的空间里终于结合,一起弹琴,共奏出很多美妙的乐曲;也许没有追到,那她肯定找不到回来的路,从此她的魂魄游dàng在外,没有了灵魂的ròu体更趋于麻痹,这似乎成为她日后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曼曼,你……你要坚qiáng!"林然的弟弟林希自己哭得接不上气,却还要舒曼坚qiáng。
而事qíng的经过,也是林希哭着断断续续讲给舒曼听的。舒秦约了林然见面,说是签字。她的确是签了字,签完字最后要求林然吻她一次。林然满足了她的要求,可是她却趁机将一颗事先包了毒药的胶囊送入林然的喉咙,林然来不及反应,就吞下了那颗剧毒的胶囊,随即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