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蓉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已在美国成家,夫妇俩过不惯美国的生活,执意在香港居住,邓蓉年轻时就想要个女儿,未能如愿,如今突然有了个侄女,自是百般疼爱,看到朝夕就想起过世的弟弟,那份感qíng不是常人能理解的。朝夕在北京工作的时候,邓蓉一有空就去北京看朝夕,也经常邀请朝夕到香港小住。朝夕结婚的时候,邓蓉亲自飞到聿市见了侄女婿,还送了一份厚礼。让朝夕颇为意外的是,邓蓉在见过侄女婿连波后非常满意,有一次竟然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说连波很像去世的邓钧,都是斯斯文文的样子,骨子里像极了。
朝夕当时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莫不是她和母亲都喜欢同样类型的男子?朝夕跟邓家相认后,有一年chūn节被爷爷奶奶接到老家过年,朝夕见到了很多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她莫名伤感,父亲年轻时是那般的英俊而富有才气,xingqíng温和,会写诗,会作画,听说还会弹琴,难怪母亲当年会为他动心。
朝夕常常想,如果父亲还活着,她一定比现在幸福。她拼命回忆跟父亲仅有的一次jiāo集,她被樊疏桐硬塞给父亲,哄上火车,父亲买了很多玩具哄她,可她对父亲没有丝毫的感觉,不顾一切地大哭,哭着要去找大哥哥。现在想来,她似乎还有些感激樊疏桐,好歹让她见了一次生父。然而,世事翻云覆雨,就因为樊疏桐的年轻莽撞,导致她最终失去了父亲,后来又失去了母亲……
于是朝夕常常觉得很悲伤,多年来化不开的yīn霾郁积在心,让她没法好好地善待自己善待身边的人。好在现在年纪大了,看人看事都成熟了许多,不再似从前那般的极端,所以她才能原谅樊疏桐。她觉得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一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一同坠入黑暗,饱受心灵的伤害和折磨,最后终于回归平静。烟消了,云散了,他们两个终于迎来了冰释前嫌的天光。
可是面对连波,朝夕始终无法平静,她努力挣扎,拼命向他证明她是因为爱他才跟他步入婚姻,她给他做饭洗衣,跟他同chuáng共枕,甚至想过为他生儿育女,她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过的。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在单方面地迁就他,他不喜欢她上班,她就不上班;他不喜欢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就终日素面朝天;他不喜欢家里太闹,她在家就尽量保持安静,所以他在家时,她从不带朋友回去;他不喜欢她晚归,她晚上就很少出门。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事qíng,她就绕道而行。她自认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甚至于在chuáng上,他每有需要,她总是配合他,即便有时累了或qíng绪不佳,只要他想要,她就很少拒绝。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他稍微脸色不好看,她就忐忑不安,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惹他不高兴,他还要她怎么样呢?
让她绝望的是,他现在竟然把她当病人看了,他怎么不问问自己,她是怎么病的啊,陷在这份感qíng里这么多年,两次被他抛弃,受尽折磨,她没有跟母亲一样疯掉已经是奇迹了。但她常常觉得自己要疯了,真的要疯了,在他一次次对她漠然而视的时候,她不停地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不能失控,否则她会住进疯人院,会再也看不到他了,所以这些年她一直依赖于药物,已经戒不掉了。她就是怕他把她当病人看,都是趁他不在家偷偷吃的,现在他还是知道了,她就像只被剥了皮的兔子,血ròu模糊,再没办法伪装下去了。
在香港机场见到姑妈,朝夕抱着姑妈痛哭,姑妈以为她久别重逢难过得哭,其实她是哭自己,爱一个人爱得没有了自尊,没有了退路。在香港的日子里,姑妈怕她闷出病来,天天带她到外面游玩,购物,跟她谈心,带她出席各种场合,介绍很多年轻人给她认识,把她当心肝宝贝地疼。所以朝夕觉得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白天的时候,逛逛街喝喝下午茶,时间一晃就过了。有些难捱的是晚上,一个人睡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思绪万千,总是难以入眠。
(3)
来香港后,朝夕执意不打电话给连波。但连波在朝夕来香港后的当天晚上,就将电话打到了姑妈家,朝夕只跟他说了句,你再打过来我就不回去了,说完就挂了电话。于是连波果然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但是樊疏桐的电话随后就到,朝夕有理由不接连波的电话,没有理由不接樊疏桐的电话,她知道,一定是连波授意的。
樊疏桐开始打电话过来只是问她怎么又吵架了,要不要他过来接她回去,朝夕说想一个人静静,樊疏桐劝了她几句,没有勉qiáng她。但是他的电话每天还是照打不误,不单单是问候,也跟她聊天,现在樊疏桐显得很有涵养了,说话也很逗趣,朝夕在香港并无要好的朋友,所以也爱听他说话,常常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