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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连波(12)

说完,怦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关上门了,樊疏桐都还在纳闷,刚才那女孩叫啥名来着?

樊疏桐从酒店驾车往云雾山去的路上,忽然觉得一阵心悸。耳畔响起轰然的雷声,刚才他甩给那女孩钞票的qíng景骤然显现在脑海中,电石火花般,噼里啪啦燃起一片模糊的烟和雾,什么都看不清,却又分明看见了什么,待他努力撩开那些烟雾,某段遗失已久的记忆慢镜头似的拉到了他的面前——

他分明看见了当年的她,弯着腰在污迹斑斑的地毯上捡起那些钞票,一张张的叠好叠整齐,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然后她仰着一张小脸看着他,眼里闪过迷离的笑意,声音低微,却透着森冷的寒意:“我肯定要这五万块的,我要给妈妈治病给舅舅还债,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不要,怎么能让你有嫖的感觉呢?”

朝夕!

一连串刺耳的紧急刹车。

车子疾速打了个弯横在了路边,差点就撞上隔离栏杆。樊疏桐大口喘着气,眼前一阵阵发黑,太阳xué里仿佛针刺般疼得他抽搐。“咚”、“咚”……他疼得连连用头撞车窗,只觉透不过气,意识亦渐渐模糊。他拼命扯着高领衫的领口,伏在方向盘上喘气,过了半晌他才从上衣的夹层口袋里摸索到一个小药瓶,胡乱倒出一颗药丸来,就着唾沫痛苦地吞了下去。

每次都是这样,一头疼就必须靠吃药才能缓解。

待他呼吸渐渐平稳,仿佛从惊悸的梦中醒来一样,人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而眼前还是黑糊糊的,街上的人流和车辆不断jiāo错重叠,根本无法辨清。

他只能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静等药效渗透到头部。可是他分明感觉到眼角有某种温热的东西滑落下来,他不敢用手去拭,只能任由其滑落……三年了,任凭他如何的醉生梦死,就是无法摆脱她的影子,每次一念及她的名字,心就割裂般的疼,就如此刻,那些依稀的往事,飘零缤纷,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他分明看见她就站在他跟前,如白玉般皎洁的脸庞,透着莹润的迷人光泽。

“朝夕……”他梦呓般地唤出她的名字。

她似乎听到了,抑或者没有,但见她睫毛轻轻扬起,漆黑的瞳仁像是浸在水银里的宝石,清澈得如能让他看见自己;她的模样还是那般清瘦,看上去还是那么哀愁,一语不发地望着他,那凄婉忧伤的眼神叫人心疼得发颤……

“你在哪里,朝夕,告诉我你在哪里?”樊疏桐俯身趴在方向盘上,意识渐渐清明,心却愈发撕裂般地疼起来。

而随着幻觉的消失,他头部的剧痛也慢慢隐去。他已经无药可救了,医生说幻觉属于他头疼的并发症,是正常现象。事实上,折磨他的并非单单是头疼,还有那毒药般慢慢吞噬他意念的幻觉,他害怕头疼,又迷恋那幻觉,因为只有在幻觉中他才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模样。三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huáng昏,他在北京也是出现这样的幻觉,以为在火柴的光亮中看到了她,结果昏迷在街头,如果不是被巡防队员送去医院,那天晚上他就冻死了,如果真冻死了也就好了,至少不用忍受现在这样的折磨。

三年来,他从未在梦境中见到过她,要见她只能是藉由着头疼带来的幻觉,挖心掏肺的思念最后演变成恶xing循环,每一日,每一夜,他都像在地狱的油锅里煎,为什么不让我死啊?!他经常这样诅咒自己,他知道活不了多久了,虽然医生极力隐瞒着病qíng,可他心里明镜似的,三年,两年,甚至更短,上苍不会给他更多的时间了。这也是他万分焦急的原因,他怕自己到死都见不到朝夕了。所以他拼命地放纵自己,花天酒地,夜夜笙歌,让自己彻底麻醉,让自己彻底腐朽,不能想那些过往,一点点都不能想,因为已经是这样了,就只能这样了。

朝夕,真的只能这样了。

很意外,樊疏桐比蔻海要先到。

大老远的就看见唐三公子从球场边上走过来,一身白衣,衬着茵茵糙地,甚是风流倜傥。唐三单从样貌上看其实很一般,但他胜在气质出众,年轻又多金,一副贵胄公子的派头,站在人堆里也是相当打眼的。都说三代出一个贵族,唐家可不是富了三代了,民国前家族里就有人留洋英吉利,能人辈出,随便说出家族里的一个名字,都可以让人瞠目结舌。

“怎么,蔻海他们还没来吗?”樊疏桐跟唐三很熟了,见面就免了那套繁文缛礼,说话也很随便。

唐三说:“蔻海去医院看细毛的二姐了,刚打电话说晚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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