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皇帝再次下旨申斥昭辰。这回的缘由据说是昭辰责打了府上的一个丫头,皇帝斥责她戾气过重,加令其禁足半年,在府中静心抄写佛经。
事情到了这儿,朝中大臣们便觉察出些别样的味道,责打下人,这原算不得什么大事。以尚辰的性子,这种事儿可还少吗。如何皇帝这回便就动了怒?联想前几日朝堂之上皇帝的突然呵斥,大臣们心中都暗暗嘀咕,不知皇帝是怎样的心思,众人自不知冯锦玉一案的内情,只道皇帝这是要打压昭辰。心思更深些的,更是猜想莫非这是皇帝立储的先兆?
大臣们猜测,初兰和满月却是明白。满月初时只觉解气,如今她终是明白初兰为什么放消息给昭辰了,她这是算准了以昭辰的脾气必要将张氏除之而后快,只昭辰不知道孟浅雪已将整个事情向皇帝和盘托出。皇帝如今正是气恼昭辰,她竟又来了一个杀人灭口,可不是自己往那刀口上撞了吗!初兰这一招确是好计谋,只满月畅快过后,心中又有些不忍,有些心虚的对初兰道:“其实这张氏也是挺无辜的。”
初兰道:“他杀了人终归是要填命的,能在死后拽了昭辰一把,也不算白死。”
满月无言,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总也觉得似是她们生生推他送死似的。她忽然觉得初兰好像是变了,以前她是绝说不出这种话的,或是她这次真的动怒了吧。
初兰虽是心善,只她才得了凌天的回报,一切顺利,如今她心中有事,又如何有心思去为张氏叹息。
紫罗巷。
自孟浅雪被流放,初兰还是第一次来璞玉这儿,她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只在见到璞玉那一刻,心中却还是怅然若失的,他的笑容明显的带了勉强的味道。
“你食言了。”初兰道。
“嗯?”
“你说过今后要多吃点儿的,我怎么看着你比上次还要瘦了几分。”初兰道。
璞玉弯着嘴角,浅浅的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为了她?”
“不是说好不说她的吗。”璞玉避开了初兰的目光。
“可是我想听。”
“没什么可说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可你还是忘不掉她,不是吗?”
璞玉沉默,眸色深邃,半晌方才开口道:“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那时我才出来见客,拘谨羞赧得很,对客人亦做不到如何的温顺体贴。初时客人或还觉新奇,只时间长了,新鲜劲儿一过,便就不愿点我相陪了。在这种风月场,你若是有本事,能让客人甘心为你出钱买乐,自可安心陪人风花雪月,饮酒聊天。可若是做不到,那就只能卖身,在床上挣几个皮肉钱了。”
“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她。她当时才进士及第,来了同城为官,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被几个同僚拉来花楼消遣,我被安排着坐在她旁边。她言谈之间拘谨的很,一看就是第一次来这种风月之地,基本上是不怎么与我说话的。我那时候已经得了老板的暗示,心里害怕,只怕再如此下去,真就被拉去卖身了,一时也顾不得其他,便就拉下了脸来,求她下次一定再来点我。”
“她当时没有答话便就走了,我只当没了指望。不想没过几日,她竟是又来了,还指名点了我相陪。只她仍如前次一样寡言,我二人在雅室里对坐了半日,却是没说上几句话。后来,她过不了几日就来一趟花楼点我相陪,可却是言语不多,规矩得很。我终是忍不住问他,即是无心与我,如何又是常来。她答说没什么朋友,想找人陪陪。后来我知道,原是她从当日同来的朋友那里得知了我的境况,一时不忍,才来捧我的场。”
“我很是感激她,她却只说反正回家也是徒对四壁,来这里坐坐反是舒服。时间长了,她也少了初时的拘束,话也多了,及至后来与我说了不少心里话。我心里慢慢的也就不把她当成客人般对待,素日不与人说的心事,也不知怎的就全和她说了。她知我的为难,偶尔带着人来点我出陪,渐渐地我也便就有些常客,终是不用担心出卖皮肉了。”
“我只当日子便就一天天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可却是让我碰上冯锦玉。我不知他是何时对我起的心,原也没当多大的事儿。却不想冯锦玉知道了我和她的关系,便就对她排挤起来。他是她的上司,这般刻意的打压,她的日子定不好过。”
“她仕途受挫又不知原由,心中总是有些抑郁的,少不得和我抱怨,说了许多泄气的话。看着她被人欺负,我心里难受又自责,可又不敢将实情告诉她。虽说这些事儿不过是冯锦玉一厢情愿,可我只怕她误会我当真有那样的趣好,又怕她会责怪我、疏远我。我帮不了她,只能每每在她身边说些安慰的话。她也从未怀疑过她这遭遇原是我害的,还总说亏得有我在身边相陪。她越是这么说我心里就越是难受。总想找机会跟她说了实情,可又一直开不了口。却不想,到最后,竟还是让她从别人口中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