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是念诗,自然不好用素日常用的郢都方言来说,便用的是雅言。
芈月自三年前入高唐台以后,许多功课只是拿了竹简来学,或者是去问黄歇,后来所教的《诗经》之篇章,许多便是跟着女师所学的。所以黄歇念了这句,料她必是懂的。
不实芈月却是茫然摇头道:“师兄你念的甚么,女师不曾教过呢。”
黄歇满怀期望,却听到她这一句,不禁脸更红了,却也有些泄气,想了想,还是强撑起勇气道:“那我再念一段。‘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芈月低头暗笑道:“不懂不懂,还是不懂。”
黄歇额头微微见汗,只得道:“你若是不懂,回去翻看便知。”便是此刻她不懂他的心思,若是回去翻看了,必还是懂的吧。
不料芈月却为难地道:“师兄,我雅言学得不好,你方才说得有些快了,我竟是未曾听清呢。”
黄歇急了道:“那、那我用雅言再给你念一遍,算了,我还是……”他定了定心神,便用楚语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这诗用楚语一念,与方才的雅言相比,竟有一种别样的怪异。
芈月已经笑得捧腹道:“师兄,你用楚语念周南之歌,实是……我这才晓得什么叫南腔北调!”
黄歇张口结舌,忽然醒悟过来道:“你,你怎么知道这是周南,你在戏弄我?”
一想明白此节,他便恍然大悟,见芈月仍然在笑,他顿了顿足,实在是气不过眼前这人的调皮,便伸手去呵芈月的痒,芈月东躲西闪,笑到呛住,只得求饶道:“吾子,是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夕阳西斜,照得芈月额头出汗,脸上似蒙了一层金光似的,更显得面容姣好,黄歇心中一动,缓缓贴近。芈月也怔住了,一时竟不晓得如何反应。就在两人贴到最近的时候,芈月忽然醒悟,跳起来推开黄歇。逃了开去。
她匆匆地跑过离宫,经此便回了宫中。
楚国之中,本就宫苑之禁不严。屈昭景三家贵女自是常常出入宫禁,芈姝等人也经常出宫去与这几家串门,甚至节庆之时出宫游玩也不在少数,只消出宫的时候报个备,有些侍从随扈跟着便是。
至于芈月这般,只要借着探望莒姬的名义往西南离宫转个圈儿,便可从小门出去,只消赶在天黑前回宫便是,便是连跟从的人也不过是带上女葵或侍女女萝、薜荔中的一个,这两个都是晓事的,把她们带到莒姬那里,便跟着侍女们下去,等到芈月要回宫的时候召唤一声,便跟着回来了。
待芈月回到自己所住之处,已经是快天黑了。
她这一进自己的院落,便见女浇迎了上来,急道:“九公主,您去了何处?八公主派人来寻你有一个时辰了。”
芈月诧异道:“她寻我何事?”
女浇摇头道:“我却不知。”
芈月只得更了衣服,又到了芈姝之处,却见不但芈姝在,芈茵也在,见了芈月到来,芈姝便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芈月只得道:“我去了母亲那儿,阿姊找我何事?”
芈姝欲言又止,含羞半天,方道:“你还记得昨日阳灵台出来那个人吗?”
芈月心中咯噔一下,却装作不知,道:“哪个啊,昨日阳灵台出来有好多人啊。”
芈姝急了,道:“便是那个……便是那个,最后那个啊!”
芈月心中暗惊,不由地看了芈茵一眼,却见芈茵含笑看着自己,并无半点异色,当下道:“那个,又怎么了?”
芈姝扭捏地道:“我去打听过了,昨天那个人叫黄歇,听说他乃黄国之后,现如今是太子的伴读。”
芈月试探地道:“阿姊打听这个,莫不是心悦于他?”
芈姝说出了口,倒不扭捏了,直率地点头道:“是啊,我心悦于他,就是不知道……他心中是如何打算?”
芈月心中暗哂,芈姝的性子从小娇纵,想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她对黄歇的喜欢,却又不知道是属于多长时间的兴趣,可是她如今喜欢上了黄歇,却又是一个难题了。
她又看了看芈茵,却见芈茵只是含笑看着芈姝,并不曾发表意见,心中隐隐有些警惕。以芈茵的性子,若不是在她来之前便已经出了许多主意,便是要在她说话的时候,与她争一争强,好显摆自己。这般在芈姝等着芈月来讨论事情的时候,仍然安静在聆听,实在不是她的性子。
芈月便问芈姝道:“阿姊是个什么打算呢?”
芈姝道:“我正想问九妹妹呢,你素来主意多,替我想想办法,如何设法找一个机会跟他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