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也不禁唏嘘,拿出绢帕,擦去孟嬴的泪水,道:“季芈对我亦是有恩,就是因此我们才不可轻易冲动,让对我们有利的局面恶化了。”
孟嬴道:“以你之意呢?”
苏秦慢慢地说:“易后回到蓟城,不可提芈夫人,只管以西市游侠作乱之事,问郭隗治理朝政有失之罪。”
孟嬴问他:“若是他还是将罪责推到季芈头上呢?”
苏秦笑了:“堂堂国相,治理不好京城,却将责任全部推卸到一个弱女子身上,岂不可笑?这分明是西市游侠素日受到欺压太多,用连秦质子都逃不过冤狱为借口,而发起的动乱!如此,不用易后翻案,芈夫人自然平冤,而郭隗也逃不过追责。”
孟嬴顿时明白了:“所以,不提季芈,反而使我们更掌握主动。”两人正商议间,却见贝锦匆匆而入,禀告:“禀易后,国相向大王请假,离开了碣石宫赶往京城。”
苏秦一惊,击案道:“这下不妙。”
孟嬴一惊:“怎么了?”
苏秦叹道:“想不到郭相竟为此事而匆匆回京,他对此事如此看重,只怕会抢在我们前面布置。为免被动,臣请易后赐予令符,让臣可以尽快赶去相助芈夫人。”
孟嬴点头:“好。有劳苏子了。”她眼望长天,叹道,“希望季芈能够撑到你去救她。”
清晨,鸟鸣声把嬴稷吵醒了,他看到芈月正坐在他的面前,叫他:“子稷。”
他兴奋地跳了起来:“母亲,你好了?”
芈月笑着点头:“是。”
他又问:“母亲,你不会再生病了吧?”
芈月摇头:“不会了。”
嬴稷又道:“母亲,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芈月微笑:“去楚国。”
嬴稷怔了一怔:“去楚国?我们不去秦国了吗?”
芈月摇了摇头,歉意地道:“子稷,如今的秦国……我们还回不了。”
嬴稷也知道芈月说的是实情,这孩子的情绪只低落了一会儿,立刻又打起精神来:“母亲,我们去楚国多久啊?”
芈月答:“不知道,看情况吧。”又解释:“楚国有你另一个舅舅,还有舅公,还有母亲的夫子——”
嬴稷忽然道:“还有子歇叔父,对吧?”
芈月直视嬴稷,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以后要和子歇叔父住在一起,你……愿意吗?”
嬴稷沉默了。
芈月不安道:“子稷……”
嬴稷低头:“若是孩儿不愿意呢?”
芈月沉默了好一阵子,久到让嬴稷有些不安了。她忽然道:“如果你不愿意,那母亲就只与子稷一起生活,离开他。”
嬴稷诧异地抬头:“你舍得?”
芈月苦笑:“我是你的母亲,我只能选择你。”
嬴稷扑到芈月的怀中,顿时心生歉疚:“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子歇叔父很好,我也喜欢他。”
芈月轻轻地抚摸着嬴稷的后背,心中酸楚之意,渐渐平复。
嬴稷抬起头来问:“母亲说过,要我做重耳,那我现在呢,还要做重耳吗?”
芈月道:“如果你要做重耳,母亲就帮你做重耳。如果你要过另一种人生,母亲也一样会如你心愿。”
嬴稷忽然问:“他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待我好吗?”
芈月一怔,还是回答:“他是个至诚君子,他爱母亲,也会一辈子视你如己出。”
却听得外面黄歇叫道:“快些出来用朝食了。”
芈月和嬴稷起身走出草庐。黄歇已经打了几只鸟雀回来,正烤着,见他们母子出来,便递给他们。
两人坐在火堆边,商议着下一步的去向。
黄歇看了看嬴稷,道:“燕国是不能待了,你意欲何处去?”
芈月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地形图,叹道:“秦国也是暂时回不去,子歇,你说我们下一步去哪儿?”
黄歇一指方向:“往西走是赵国和中山国,往南走是齐国。你们若要回秦,就要经过赵国;若要回楚,就要经过齐国……”
芈月看着地图,忽然道:“子歇,我们去齐国如何?”
黄歇诧异:“不是说好了去楚国吗?”
芈月一觉醒来,只觉得神采奕奕,又充满了信心和战意。她抬起头看着阳光自树梢射入,粲然一笑,道:“我不去楚国了。我们在楚国并无机会。楚威后还在位,在楚国一手遮天,如今去楚国,不过是转了一个圈又回到原点,还是在她的手底下战战兢兢地求生存。子歇,这种日子,在我十五岁以前,可以熬,因为我相信我还有无穷的未来。但我现在,却是一天也不能过了。我若要回到楚国,必是有把握要取那恶妇性命的时候。如若不能,我宁可——”她在地下画了一条线,“去齐国或赵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