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讨论时,景横波却在恍惚——眼前侃侃而谈的穆先生,明明还是马车中,和她论尽玳瑁局势的穆先生啊!
忽近忽远,忽相似忽不似,忽怀疑忽肯定……她果然是神经病了。
“上元城如此雄伟!”穆先生的感叹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景横波抬头,觉得脖子有点发酸——真高。
上元城墙高近四丈,可谓诸城中第一。周长近二十里,城墙磨砖灌浆,严丝合fèng。城共有城门与瓮城四座,高大城楼八座,城角楼四座,沿城还有数十座小楼数千碟垛,密密麻麻,连同城上执戈甲士武器的寒光,一同悍然俯瞰底下的人。
景横波一看就眉飞色舞称赞:“好城。”笑得心满意足,好像那城已经是她的了般。
穆先生了解她,不过一笑,柴俞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景横波感觉到他目光,笑道:“觉得我太狂妄?这叫自信。我如果都没自信,我手下人不是更没自信?”
“陛下英明。”柴俞躬身。
“不要和我来这些礼节。”景横波挥挥手,“太拘束了。”
“陛下,礼不可废,否则日后如何立威?”柴俞却不肯将就,一本正经地答。
景横波一怔,恍然笑道:“你和穆先生的说法倒是一致,他之前也这么劝告我来着。”说着下意识对穆先生看了一眼。
她看见穆先生微微一顿,才笑道:“陛下向来雅纳谏言,果然记在心上。”
景横波注视着他,慢慢笑道:“你倒似乎忘记了?”
“只要陛下记得便好。”他柔声答。
景横波一笑,转开头看城上。
穆先生已经仰头,对城上道:“黑水女王陛下,应城主之约前来,请于三数声之内开城门,否则我等便离去了。”
景横波嘿嘿一笑,道:“知我者穆先生也。”
城上一阵旗帜晃动,有人大声道:“我大王明明约定女王孤身前来,为何另携两人?我等需要入宫禀报,数三声便要我等答复,太霸道了吧?”
“陛下女子,你等男子;陛下寥寥数人,你等数十万军民;陛下是客,你们是主;陛下身边多两个人侍应,你们都不敢放进城,如此懦夫,陛下不屑于之同席。你们也不必回禀了,咱们这就回去,想必从此大荒人,定能见识到上元军民的胆识与勇气。”穆先生说完便拨转轮椅,景横波含笑陪同,两人齐齐转身。
“女王请留步!”城上又一声大喝,“陛下身份矜贵,携随从入内伺候分所应当,请入城!”
轰隆隆城门大开,速度很快,显然景横波一行到来,早有军士看见,在城下等候开门。
换句话说,他们对景横波带两个人来,早有心理准备,也打算接受,却偏要说回禀族长,存的就是要景横波在城下等候,晾晾她的心。
可惜景横波不吃这一套。穆先生反将一军。如果她们当真转身就走,或者数一二三上元再开城门,上元这边就陷入被动,只好立即开城门。
上位者的会晤,还没开始,就锱铢必较,勾心斗角。
景横波笑嘻嘻漫步而入,道:“贱人就是矫qíng。”
这话正被策马而来一个金甲将领听见,他原本有些惊艳地在打量景横波,惊讶于景横波的美丽和年轻,听见这句,脸色骤变,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他身后两军雁列,军容齐整。那将领金甲灿烂,披风如火,傲然于马上俯瞰景横波,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打算下马来迎。
看见景横波三人没有骑马而来,他冷笑一声,下巴一抬,道:“给陛下及贵属备马。”
很快有人牵来三匹马,牵马的人怪声怪气笑道:“请陛下上马。”
景横波一瞧那三匹马,高大非常,鬃毛纵横,虽然被牵住,但不住鼻子喷气,碗口大的蹄子不断烦躁地刨地,明显是野xing未驯的烈马。骑上去怕是讨不了好,更重要的是这马没有装鞍,根本没法坐。
己方三人,一个坐轮椅不能骑马,一个太胖只怕爬不上马,这些人看似有礼,实际上又是故意羞rǔ吧。
景横波一笑道:“我们三人不骑马。”
“那么,”那将领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冷笑微微俯身,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脸,“女王步行,我等陪同也行。只是我等乃府卫骑兵,巡城期间无事不可下马,还请女王见谅。”
景横波笑一笑,他和士兵们骑马,自己三个人被围在中间步行?这可好了,押解。
“朕是黑水女王,整个玳瑁军民,都是朕的子民。”她笑,“朕步行,你们敢骑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