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的是,女王越发博大宽容,她目光深远足可看遍天涯,她伸展的羽翼,已经足可承载这天地重压。
两个女子,各自有心事,都没注意到,廊口帘后,有笔直人影,默然伫立。
天光映上他如玉肌肤笔挺鼻梁,鼻下红唇一线,密密紧抿。
“……裴枢那样的人,可以杀他,不可以rǔ他。”
“如果他愿意,这玳瑁江山,早已可以收入囊中。”
“……他心xing如何,你清楚,我也清楚。”
……
一生戎马,半途争夺,他在血腥和泥泞中走过,历经背叛欺骗和争夺,从未真正体验过此刻——人间知己,心事如辉光映照。
不因非议和谗言所夺的信任,是沧海cháo,在心的天涯生灭不休;是天边虹,点亮所有深黑的眸。
士为知己,死而后已。
他轻轻地走了出去,准备再一次磨亮自己的长剑。
景横波没有看见那个人影,她想着裴枢回来了怎么又不来找她?这小子又矫qíng上了?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推着临时轮椅,就骨碌碌地一路滚向他的寝殿。
为了她的方便,近期宫内所有门槛拆除,都换成了滑坡,裴枢的居处一向不要人伺候,门开着,看来人是回来了,景横波一路直入他寝居,想着如果这家伙敢赖在chuáng上,就拎着他耳朵拖起来。这家伙很快就是别人老公了,以后想闯他睡房都不能了,趁还有机会,赶紧多闯几次。
chuáng上帐子低垂,堆着被子,似有人睡,景横波一把掀开被子,笑道:“还装死……”随即顿住。
被子被她掀到地下,却没有人,景横波正要骂一声起chuáng不叠被子的懒货,忽然看见裴枢的枕头,因为她这大力一掀,翻了个面,露出枕下半截白底金边的封皮。
这种封皮吸引了她的目光——这是帝歌静庭诏书的固定制式。
她伸手,将那东西,抽了出来。
女帝本色 第七十五章 素手忽翻,戟指向天!
她抽出那诏书。
“国师登基及立明城女王为后书”
封皮上短短一排字落入她眼帘时,有一瞬间,她竟然没有读懂这句话的意思。
她的目光在“为后”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目光重而有力,似乎想将那两个字压出dòng来。
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她没听见,一个声音在她身后急促地道:“你怎么忽然跑了来……”语声顿住,她也没在意。声音入了耳,却不走心,她盯着那封皮,慢慢抓起,快速地翻了翻,仿佛想要多一些了解,但依旧没有看进眼里去,心里知道就是这么回事,看再详细也是这样,最惊人的消息,有那么几个字,也便够了。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诏书,她一让,顺手撇下这一本,将他被子枕头大力一掀,又一封诏书被翻起,啪嗒一声落在她脚下,背面朝上。
一双靴子飞快地将诏书踩住,似乎很想就这么毁尸灭迹,但又似乎有些犹豫,觉得这么做毫无意义,景横波的目光落在靴子上,并没有说什么,也没伸手去抢,她抬头看住了面前这张脸,轻声道:“裴枢。”
裴枢乌黑的眼睛里,有种很奇怪的神qíng,他伸手缓缓按住她的肩,“我在这。”
短短三个字,她心中一热,有什么东西尖锐地拱上来,眼圈顿时就红了。
自己看起来很失态么?以至于那么鲁莽bào烈的裴枢,也会在这样的时候,说这么一句最合适的暖心的话了。
她别过头去,吸吸鼻子,仔仔细细想了想,再回头时神qíng恢复如常,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对他伸出手,指尖点了点地下被他踩住那本。
裴枢盯着她——景横波的脸上没有qiáng颜欢笑的痕迹,算得上平静,刚才眼睛的微红已经消逝,此刻她的笑甚至依旧妩媚,似chūn光里被雨新洗的海棠。
他忽然觉得,现在的景横波,有时连他都感觉不可捉摸。
如果说当初她是天际明媚长虹,抬头便见,不容忽视,七色霓彩;如今她便是深海底的宝珠,需要冒险寻觅,无意偶得,蓦然回首,夺目幽光。
越神秘,越美丽。
她的手掌摊开着,洁白掌心,等待姿势,不再似以往大呼小叫巧取豪夺,她是含笑等待猎物和贡品的女王。
裴枢挑挑眉,脚尖一挑,第二封诏书飞上景横波掌心。
“废黑水女王并赐死诏”。
……
一霎的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景横波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再过一霎,她心里便似有火苗“蓬”地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