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晋王大败,刘景又亡,洛阳、东郡连续失守,刘家雪上加霜,俨然大势已去。
自棠棣少主唐夜身亡后,唐家与刘家决裂,棠棣杀手倾巢而出,没日没夜地袭击魏城澈王刘修府邸,不仅暗杀澈王和澈王妃,还暗杀刘修手下得力的几员猛将,甚至一些杀人不眨眼的死士连府中无辜的丫环和仆役也不放过。如此,日夜不停。整个王府所有人整日提心吊胆人心惶惶,许多人受不了偷偷自府中跑了。
皇太后闻讯,急从京城调派了数名江湖高手到魏城,保护澈王与王妃安全。但即便如此,数名高手也疲于奔命,焦头烂额。
而今,魏城外三十里,除北王吴琪的军队外,东南方向宋家亦来,将魏城团团围困。
刘家大势已去,一连数日,刘修神思恍惚已无心政务,自从吴琪与宋子星暗中联手,晋王败,刘景亡,他孤掌难鸣,便知刘家已到了强弩之末,他终究守不住了。
三日前,有探子回报,方若兮已经亡故。据探子说,她的尸骨埋在了一处名曰竹海的陌生之地。探子说,竹海在哪里,他从未听说过。
他听到这个消息,久久没有反应,而后万念俱灰般将自己关在屋里,不管什么杀手,不管一切。
他沉浸在思念中,思念着她,痛苦并刻骨铭心地思念着。
门窗紧闭,刘修手中拿着一束断发,反复地摸着,望着透过窗棂射入屋内的光线一点点出现,再一点点消失,如此反复。
她死了,死在他的手里。那三支箭,她一箭都没躲,不仅没躲还刻意迎了上去。她是故意的,她早已不想活。她想死在自己手中,她的尸骨埋在了竹海,并未和吴翌埋在一起。她为什么要埋在竹海?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那个有着他此生最美好回忆的地方。他想,她心里终究是有他的,她是爱他的。而她死在了自己手里,竟死在了自己的箭下。
他反反复复地想,不停地想。
日复一日,他回忆着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时而微笑,时而失神。他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直到吴琪挥军攻入魏城,他都未曾走出房门一步。
吴琪大军攻打魏城时,齐欣再也忍不住,命人撞开了他的房门,房内的他已憔悴得不成模样。
齐欣站在门口,震惊得连迈入屋中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当日她下令射杀方若兮,他怒极想要杀她,被众将士阻拦,自此,他便恨她。可她终究是他的结发之妻,即便刘家大势已去,即便眼睁睁看着他如此而心痛如绞,她也从未想过要离他而去。
自得知刘景亡、晋王大败,他便一日比一日憔悴,直至获悉方若兮的死讯。
短短三日,他竟憔悴成这般模样,方若兮在他心里竟那么重要,比什么都重要。她早已心知肚明,却一直难以接受。
她缓缓迈入屋中,她不愿相信,她哭倒在他脚下,逼问他:“方若兮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吗?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他喃喃道:“她的命,比我自己的也重要,我为了能让她自由自在地活着,屈服于姐姐,娶你为妻。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在我的箭下,我亲手杀了她,我曾经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缓缓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倒了杯酒,而后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齐欣知道那是什么,正惊呆时,听他道:“你走吧。”
齐欣闻言,不怒反笑道:“不,我不走,我既然嫁给了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不苟活于世,我又岂能独活,我一直知道你心里有她……我一直知道……”说到此,齐欣眼中已有泪光,似千般委屈却又万般无奈,均化作一声叹息。她亦拿起桌上的酒壶颤抖着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下。喝下酒虽苦笑,可眉间却隐有万丈光芒,她带着些许自豪地轻轻笑了起来,轻声与他道:“但与你并肩打天下的是我,站在你身旁默默支持你的是我,与你结发为妻的也是我,就算黄泉路上……伴你左右的也只会是我!”
刘修敛眸轻叹:“你又何苦。”
火光越发逼近了月华殿,殿中烛火几乎燃尽,夜如此沉,却又如此亮,亮得刺眼,亮得悲凉。
齐欣淡然笑道:“修,这一世我们不能偕老,盼来生我们早些相遇相识。你不做王侯将相,我不做世家美人,不再生逢乱世,只做一对平凡夫妻,平安一世,白头到老,好吗?”千般期许,万般哀求,她哀怜地望着刘修,心中渴望着期盼着……
可得来的终究只是沉默。
她痛楚万分,想起一事,苦笑道:“吴翌临死前曾说了些话,并托温语转告方若兮,此事我一直瞒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