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突然出帐,公子琪先是一怔,而后看到他手上抓着头盔,身披铠甲,便挡在他面前急声道:“你不能去。”
公子翌执意离去。
公子琪挡在他身前,劝道:“翌,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失去理智。无多不会轻易舍我们而去,她武功高强,心思灵活,即便打不过也不会硬拼,她或许是不小心丢失了那幅画。或许与别人换了衣服面具走脱了,死了的人不一定是她。翌,不要乱了方寸。方才,我已派了细作去探听消息,另派了人去搜寻。翌,唯今我们只有等。”
乱了方寸?是啊,他已乱了方寸。
他颓然怔忪。
残阳如血,草原上风吹来,草啸鹰鸣。
吴翌退守长平郡内,刘景几次在城前叫嚣,他都无心理会,只闭城不出。长平郡城墙坚固,刘景亦不敢轻易攻城,虽每日派人在城外叫骂,吴翌固守,若然硬攻,死伤必定惨重。刘景无计可施。
吴翌坐在屋中发呆,神思恍惚,茶不思夜不寐,这样已有三日。这三日他仿佛过了三十年,期盼着的消息,一直没有。公子琪因刘修整兵再次攻打上党,急急回了上党郡。临走前,吴琪还在劝说他,也似在劝说自己,说无多定然无事,并提醒他不要失了理智,因无多暂时失踪,坏了他们围歼刘景的计划。
他点着头,送走了吴琪,而后,疯狂地忙了两日两夜,与众将布置好所有事情,原本还要忙下去,却被公子争等力劝回屋休息,他一回屋便坐在屋里整整三天。吃不下,睡不着……闭上眼,就看到她被斩首,身首异处。她或许已经真的死了,斩首,竟连死了也不能留个全尸……
每当想到那般景象,心如刀割,屋门被人推开,烈日自厚重的门外照射进来,一人急匆匆地步入屋中,对他一拜,忙道:“王上,守城的将士说,城外来了个极古怪的人,那人骑在马上一直向城门走,他们正欲开弓射杀时,那人好像支撑不住昏倒在了马上,一直没有回应,只不过手中举着个木牌,木牌上写‘投降’二字,末将已命人……”
他的话尚未说完,吴翌的身影已消失在他眼前。
那匹马依旧停在城外,没有向前亦没有退后,吃着护城河边的草。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晕染遍草原,风过,吹得荒草向一个方向摇摆,似在呼唤和招手。
马上的人一直趴着没有动静,吴翌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劝阻,命人打开了城门,冲了出去,杜小喜、公子争等人随后跟着追出了城外。
杜小喜伤刚好些,追在公子翌身边,道:“王上,恐防有诈,末将先……”
吴翌红着眼打断了他:“不必,她是无多。”
杜小喜一怔,一来惊疑那人是否是吴多,二来他恍惚看到吴翌眼眶发红隐有泪水,公子争亦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公子翌的话。
吴翌当先纵马奔到了花无多的马前,望着昏迷在马上,手举投降牌子的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小心翼翼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见她面具已无,面无血色的模样,心微微刺痛。
公子争牵过马来,道:“王上,将她放在马背上……”
“不必。”公子翌打断了公子争的话,自马上将她抱起,轻抚她鬓边散发,似怕打扰她般轻声对公子争道,“你帮我一下,将她轻放在我的背上。”
公子争一怔,便照做了。
许多年后,已成封疆大吏的公子争每当望见天边夕阳,便会想起这一幕。
金色夕阳下,成王吴翌背着参将吴多,一步步走向城门。
无数的守城士兵望着他们的王上,背着一名受伤的将士走进城内,那将士身着敌营衣服,已然昏迷不醒,手中却仍举着一个“投降”的小木牌,恰遮住了脸,明明极为可笑的一幕,却因为成王的神情而让人笑不出来,全都怔然无声。
事后知道此乃成王近身参将吴多将军,奉命潜入敌营刺探消息,被刘景发现后死里逃生而归,众将士便觉成王待将士亲如手足,竟然亲自出城去背。众将士感激涕零,均觉得能追随体恤将士的成王,实为平生幸事。
当时,唯有杜小喜、公子争等少数熟悉吴翌与花无多之事的人或能猜出几分吴翌当时的心情。
吴翌执意背着她,每踏一步,嘴角笑意便深一分。
忆起,当年她曾三次这般背过自己。
忆起,她曾四次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身前。
京城一别,他以为他失去了,可在一年后,她回来了。
五日前,他以为他又一次失去了,并以为再也找不回来,可是,她又奇迹般地回来了,回到他身边。
他又一次失而复得,老天待他果然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