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顺这回听得明白,一瞬怔在当场,杜小喜挣脱了他的拉扯,拍马而去。
杜小喜尚未跑出多远,刘顺便自马上掉了下来。旁边随行的刘家侍卫听到杜小喜之言,也个个面露惊惧,纷纷跳下马来,扶着腿软踉跄的刘顺一同来到山崖边。
崖边灌木枝上残留着一块布料,与公子修身上所穿衣物布料相同,刘顺扑跪在地向崖下眺望,不停地大喊:“公子!公子……”众侍卫也纷纷跟着他大喊,却哪里听得到半点儿回音。
山崖深不见底,谷中林木森密,当下早已不见刘修和花无多的身影。只听阵阵风声,似鹤唳低鸣般吹过耳畔。
下坠的那一刻,花无多大惊之下,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在不停地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眼前,她清楚地看到了公子修纵马飞跃下来,一瞬间心里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
公子修的神色在这一刻分外清晰真切,他恐惧着,害怕着,仿佛掉落了什么不能失去的珍宝,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珍宝。他急速下坠,毫不犹豫,义无反顾,直到碰到她伸出的手,将她拖入怀中!
树枝刮在身上,生疼生疼,他即便再护,也无法护她全身。他试图攀住枯枝,枯枝却脆弱地不停折断。他手上全是血,飞溅在她脸上。
她紧紧抱住他,他温暖的胸膛,他有力的手臂,他绝不放开的意念令她回过神来,自手中射出银线,缠绕在枯枝上,渐渐缓住了落势。
咔嚓……一声巨响,是公子修的马跌落到了实处,马的尸体插在树枝上,贯穿了整个身体。马身早已一路被枯枝刮烂,此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想到若然没有公子修,自己很可能在一瞬间变成马匹那副模样,花无多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公子修察觉到了她的害怕,紧紧将她抱住,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她的头发,轻颤着喃喃自语:“幸好,幸好……”
这一刻,二人攀住了附近的一根枝丫,相拥而立。花无多将自己埋进公子修的怀里。这一刻,她感受到的不只是从前他带给自己的安全和温暖,还有些别的什么,让她眷恋,让她想要紧紧抓住。
令花无多庆幸的是,虽然掉落悬崖,自己背上的包裹没有掉,里面有些干粮和她易容用的工具,还有一些常用药。
她伤势并不重,只是些刮伤,只是公子修的手及后背有几处刮伤颇重,幸好她身上所带的是上好的伤药,为公子修敷上,想来不日便可痊愈了。虽然这种伤药有不留疤痕的功效,但公子修的手受伤很严重,恐怕还是会留下痕迹。公子修并不以为意,但花无多每次为他换药时,心里都暗暗难受,越发为他不顾性命扑下山崖救自己而动容心悸。
公子修的马背上也有包裹,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花无多也不便问,马上还有他的长剑及惯用的弓和黑白羽翎箭,连同箭囊,公子修一并取下。
离去前,他摸着死去马儿的鬃毛,一遍又一遍。花无多记得,在南书书院开学的第一日,公子修所骑的马便是这一匹,此马应是跟了他许多年了。
花无多道:“不如我们葬了它吧。”
公子修却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道:“我们走吧。”
谷中有溪流,山中有野味,二人顺着溪流行走,希望能找到出口。可一路行去,却发现山路高高低低,四周都是树木,竟越走越没了路。遇到岔路口时,二人只得凭直觉寻路。
这一路与公子修一起并不难挨,夜里虽然会露宿野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却因有他在一切都变得怡然。
他拾柴火,抓野味,她负责烤制,两人共同分享食物,吃得倒也有滋有味,走累了便停下来休息。晚上深谷露重,他怕她冷着便时刻不忘拢柴添火,还供她依偎取暖。
这些时日,花无多没戴面具,原本他也见过她的真面目,此刻身处深谷既无外人,便免了晚上还要抹一脸药泥的麻烦事。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永远是温柔的,暖意融融,或许心中喜欢这种感觉,她竟觉得就这样与他一起走下去也不错。
而公子修也是这般想法,竟觉得这路如果没有尽头该多好,所以几番遇到岔路口,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不像出口的路走。
一路走走停停,闲来无事,花无多便问公子修,为什么他会跟着跳下来?
他掩了眸光,却未回答。
她不放弃,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他。虽然猜到几分答案,却偏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他终于开口道:“我不能看你死在我面前。”
花无多突然想到,自己也是看不得公子修死在自己面前的,将心比心,想想也是,便接受了这个回答。可稍后一想,她却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若然当日先跳下来的是公子修,她是否会不顾性命地跟着跳下?这个答案竟数日无解。而后她便又不甘心地追问他有没有点儿别的原因?他便笑着反问她:“还应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