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谁啊?”
“还不就是那个,那个,那个谁……”那姓苏的不就是穿得比他体面衬头点吗?不就是绸缎锦袍吗?不就是白衣翩翩,欺霜胜雪,缎面上沁上几株雅竹吗?
他好歹也是有过一段风花雪月,风流过往的玉家少主,当年摇起折扇,漫步听心湖畔,也曾迷死不少花季少女,只不过……身为男人理当以事业为重,当家主事之后,疏于打扮,补丁粗布,怎么轻便好干活怎么穿,如今再看镜子——
当年风流倜傥的玉家少主不见了,市侩的算盘随腰挂着,甭管好看不好看,好拿好用就成;一件衫子洗得泛白发黄还挂着几个红红绿绿的补丁。
难怪娘子说,他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穷酸样。
这副德行——别说上前与那姓苏的沟通交流切磋斗殴一番,就连顺道接她回家……她兴许都嫌他磕碜。就像不愿与他同房一般,搞不好她也压根不愿与他同道。
“少爷。您可想清楚了?这金满袖的衣裳一旦穿上,当年那个招蜂引蝶的您可就回来了。您确定有耐性应付那些沿路给您丢帕子,吹口哨,偶尔调戏调戏您的姑娘?您原先不是说,那些小娘们碍手碍脚,妨碍您干活,这才特意穿成这副德行的么?”
“…………呃。”这倒是个问题,不过,大敌当前,“顾不上这么多了,你从账房支些银子,赶紧把事办妥了。呃!回来回来!买那种最难洗最不实用的颜色!”
“呃?那是啥颜色?”
“啧!不就是显得人一尘不染,气质卓然,飘然潇洒的那个颜色!”
“…呃,少爷,您明说不就完了,何苦为难老人家。”
“……白色。”
“白色?!纯……纯白色?”
“嗯。”
“………………”少爷这是要疯魔啊!选个和满身铜臭、暴发户,土财主似的自己完全不搭的颜色做甚啊?!
玉琼光的尺寸送到金满袖成衣铺,几日后,衫子做好了。
剪裁修身的银霜色的长衫衬上墨色曜玉腰带,黑绸冷色调领口袖口嵌边,浅黑色的墨画枫叶点缀袍角。一柄墨玉束冠挽住披肩的黑发。
穿衣镜里的自己,玉琼光怎么看怎么奇怪。他何时这般正气凛然,侠义四射过,镜子里的他看起来道貌岸然,幽然卓雅,好似半点奸商败德的坏事都没做过,所谓衣冠禽兽是不是就是他现在这模样?
由此可见,那个姓苏的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和他一样穿上了衬头点的衣服被遮住罢了。
“玉当家,衫子看来相当合身,还有何处需要在下修改吗?”金满袖亲自挑起绣针问道。
“呃……挺好。不用。”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看来他要收回“价格坑爹坑娘”的结论了。
“那衣裳是穿着走,还是包起来?”金满袖继续笑道。
瞥见金满袖的微笑,玉琼光突然挥手小声问道,“…………金老板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玉当家有何指教?”
“你做过女衫,我想问问,这种白衫,姑娘会喜欢么?”
闻言,金满袖了然于心地挑眉,低声在他耳边细语道,“玉当家大可放心,这等色泽只有男人嫌麻烦不愿穿,女儿家都喜欢得紧。”
“当真?”瞥了一眼全身黑绸的金满袖,玉琼光满脸狐疑。
“当真。不瞒当家,这等色泽的衫子,在下也有一款,不过……内子不让在外人面前穿。”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呵呵呵呵。那……衫子替我包起来吧。”
这等丢人的模样,除了自家内人外,的确不好意思给外人瞧见。他可不是姓苏的,可以穿着那做作模样逛大街。
提溜着油纸包好的衣衫,玉琼光刚走出金满袖成衣铺,就见天空乌云密布,果然没走出多远,大雨倾盆而降,逼得行人无处可逃,只好钻进附近的屋檐下避雨。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把白衫子包起来,若然穿着这一身白走回家,刚买的新衫还没见着该见得人就彻底报销了。
掸着一身的湿漉雨水,鼻尖传来他人府上的一缕饭菜香,是该用晚膳的时候了。今天……就回去陪她吃晚饭吧。哼,他都听吴叔说了,没有他在,她吃得很少呢。这会子知道他的重要性了吧。看来她也不是那么没心没肺,只知道吃而已。
再顺便给她瞧瞧自家夫君换上新衫后玉树临风的模样。
还有……反正衫子都买了,索性再给她捎点零食甜点什么的。适当给她点甜头,免得外人拿点零嘴儿就把她勾跑了。
就这么办。
油纸包顶在头上,他弯起唇迈步冲进雨幕,朝听心湖畔的点心铺跑去。
苏记点心铺,罗国煲焦急地看着突然下起的雨,眉头纠到一起,眼看就要到吃晚膳的时候了,她得赶紧回家,万一夫君今天心情好,愿意跟她一起吃晚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