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夫人,他知晓我们偷偷从京城逃跑的事,万一通知李丞相……”
“他不会。不许伤他。”
“是,夫人。放下兵器。”领将挥手示意,勒住马缰绳靠近那翩然白骑,“公子,请行方便让道。让我家夫人过去。”
“……”他不动,只直直地看向毫无动静的车帘。就如此着急回到夫君身边吗?救命符到手,她竟连与他道别都嫌多余,他所做的一切难道换不起她一句“后会有期”吗?还是,她早已打算就此一断,再会无期?他可以被利用,可以被舍弃,可既知是最后一面,为何也不施舍于他?
“公子,请让道!”
“……”
“他不让道,我们绕道。”车内传来李丹芯的命令,他的眼眉略微一皱,胸口滑过一道刺痛。
马车略微后退,再从他身边缓缓擦过,他僵硬地侧目,车窗帘轻轻荡起,她的侧脸露出一角。
她面无表情,挺直脖子,盯着捏在手心的印章不肯斜目多看他一眼,没有视线交汇,没有只言片语,连嘴唇都紧闭着,她就如此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他骑着马儿站在官道中央,被一簇队伍绕过后,徒留他一人孤单单地停驻在黑暗的官道上。
队伍越走越远,他瞳孔里的光火越来越小,就快要沉溺进无限的黑暗。
突然,一名护从骑着马儿从队伍里向他骑来,直冲到他面前。
护从勒近缰绳,双手朝他拱手道,“夫人差我过来同公子道别。”
他隐在暗处的双手,握着缰绳在颤抖,“她说什么?”
“珍重,勿念。”
“呵……呵呵呵呵——”他仰天长笑出声,一扯马缰绳,掉转马头,猛夹马肚朝城门口狂奔而去。
——“现在才说喜欢你,是不是太晚了?”
——“太晚了。珍重,勿念。”
原来这世上真有比后会无期更狠的话,连一丝想念都要断在此处,作罢。
掠过耳边的劲风荡起陛下的声音——
“李家姐姐不告而别,爱卿且去送一程吧。”
“朕此举只为有个借口施恩吴老将军以换军队威望和兵权。朕只盼爱卿深明,今日朕虽逼爱卿救了不想救的人,但又何尝不是救了李家姐姐的性命?可到底不是朕令爱卿与李家姐姐走到此番难堪境地的。始作俑者你与朕心里都有数。”
自然,罪魁祸首是李襄凡,那个恋栈皇权,意图不轨的权相,为了高位,忠贞义节,儿女情分皆可舍之。
“若然有一日,朕亲手握权,必不忘今日屈居人下之辱,定还爱卿一个完完整整只属于你一人的李丹芯。这是朕对你的承诺,亦是交换条件。”
“臣愿为陛下亲政效犬马之劳。”
权谋利益,算人算己,但总比软绵绵的相思有用,若只用情只还来一句“珍重,勿念”,那不如用最快最直接的手段去得到他想要的。
他们已经被关了多少天了?
朱八福看着墙壁高处那个连头都伸不出去的通风小口,日光月光根本分辨不出,送牢饭的也不会真的按照一日三餐给他们进补,但三四日肯定过去,错不了。
可李丞相这不打算放她,也不打算审她的态度让她更加局促不安。
“我不会是中计了吧?”
“这里的饭还蛮好吃的,小八,你多吃一点啊,我刚刚抱你,你又瘦了。”李宸景捧着饭碗,将菜夹进朱八福的饭碗里。
“……少公子,别这么喜欢吃牢饭好么?不太吉利。”
“可真的很好吃啊。看着小八下饭,格外好吃。”
那她还真是好酱料,能衬得牢饭都美味可口。不过——说到他们的牢饭,这还真是托了少公子的福,不用担心他们用毒直接药死她。
“小八,啊。”
少公子含情脉脉的眼神配上喂饭的温柔动作,她本能向后退,但想想……连“我是喜欢你”这□□裸的表白都说出口了,她还矫情个屁啊。张嘴,吃下他喂到嘴边的食物。
“好吃吗?”
“唔……还不赖。”
“你们两个大男人互相喂牢饭还觉得好吃?脑子都摔坏了吗?”
牢门口突然响起一道低沉冷傲的男音,朱八福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公子负手立在牢门外,牢房烛光太暗,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听那声音觉得熟悉又陌生,他淡淡地吩咐左右:“把牢门打开。”
看护他们的都是丞相亲卫,哪有这么好说话,皆是看着来人不说话。
“看来——在诸君眼里,李丞相的话比圣旨大?”来人侧身露出身后黄橙橙的卷轴,摇曳的烛火灯影从他眼瞳掠过,“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释放工部统府朱八福大人。”
他甚至没有展开陛下卷轴,省了多余的繁文缛节,单刀直入地说明来意。丞相亲卫互相交换眼色,最后只得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