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伸手接过她手里外套,却在她转身要走的下一刻,丢出一句过分自然的招呼声:
“吃过早饭没?进来吧.”
他踩着拖鞋的脚往后一退,自然地留下敞开的门给她.
她看着他径自转身走进房间,他家的洗衣房就在一楼玄关的右手边,他拖着那件被还回来的外套,随手一抛,将它直接甩在洗衣机边的洗衣篮里,没再去多看它一眼,径自踩着拖鞋踱进洗手间,料理他满嘴的牙膏泡.
她看着他满不在乎地一抛,突然可怜起那件外套来,从她家的床底下到他家洗衣机边上的洗衣篮,它的待遇并没有因为回到主人手里就好多少,甚至每况愈下.
她不想脱掉鞋子踩进他家的地板,于是,她用膝盖在地板上磨动,四脚着地地爬到洗衣蓝边,抓起那件外套塞进洗衣机里,随手倒下点洗衣粉,转动了洗衣机的程序扭,利落地按下了开始键,一阵水声冲进洗衣箱,她却听到背后传来的小跑声.
“谁让你帮我洗掉它的!”
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听到的,萤一二用最大的分贝讲话,就算那句负气的“随便你”再响起来一次,她也没听过他用这么高的分贝讲过话.
他盯着已经开始旋转的洗衣机,不知道该怎么让它停下来,只得步子一退,一把拽下插在墙壁上的洗衣机的插头,看着那失去电能就不再乱转的洗衣箱,呼出一大口气,抬起手背来拭去嘴角边的牙膏泡沫,顺便丢开了手里的插头.
她被插头落地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皱起了眉头.
“你都丢到洗衣篮了,不洗干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地被他拉高了几个分贝,自动进入了吵架模式.
“丢到洗衣篮就是要洗了吗?谁告诉你的?”他瞥了她一眼,蹲下身看着水已经满仓的洗衣箱,考虑怎么把他的外套从水灾里解救出来.
“是啊!你家的规矩我不知道,也不稀罕知道,反正我家的规矩是,丢到洗衣篮里的衣服就要洗!怎么了?”她的声音因为他不耐烦的回答再升高几个档次,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抓着一个根本没有争吵点的话题来找架吵.
“少拿你的规矩套到我身上来!”
“……”她微微一愣,随即咬紧了牙根, “干吗!声音大了不起嘛!你要吵架,是不是!”
他不再出声,跪坐在那满是水的洗衣仓前,眼一眯,索性想去扳开洗衣机门上的门扣.
“你发什么神经?水已经灌满了,你现在打开来,不是要发水灾啊!”
他懊恼地爬梳了一下头发,用力一拍那扇门,站起身,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身对着那扇玻璃门又狠踹上了一脚,回过头,他用毫不遮掩的责怪的眼神盯住她,盯住趴在地上朝他瞪视的她.
“看什么!”她一昂下巴,把眼神调整她要的凶恶状态, “那么臭的衣服不该洗掉吗?你到底是抽了多少包烟才能让那衣服臭成那个德行的?我都还没有怪你,你对着我吼什么!都是你的破外套害我被人嫌弃,害我没吃饱饭,害我要去买空气清新剂,害我失恋!我已经不要再害你倒霉了,你现在还回来欺负我干什么!”
她让自己的声音足够大,但是她的视线里却始终只有一只破了洞的袜子,没错,她不敢抬头,声音却帮她理直气壮地主持正义.
“我失恋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的外套害的,都是你抽那么多烟害的,你做什么害我!你报复我!”
他的拖鞋微微一动,朝她走前了两步.
“没有人会帮我送伞,买葱油饼,盖被子了,都是你害的.”
他的拖鞋停在离她不远的面前,不再前进.
“他不会再接我的客了,我也进不去牛郎店了,我不管,都是你害的!”
她赖地似地撇开了双腿,胡乱地往他那只穿着破袜子的脚上踢,眼前却突然多出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她顺着他低下来的手往上望,却听在他的手肘处就不敢再向上看,他胸口的那只兔子正从他的胸口探出头来瞧她,她得躲起来.
“拿着.”他将手里的毛巾再往前送了送,逼着她接过手去, “失恋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她听着他说的话,乱七八糟地竟然像是安慰,下一秒,却见那双踩着拖鞋的脚走出了洗衣房的门,接着随手虚掩上了门,他的声音不高不低,隔着门从外头传进来: “房间让给你,要哭要踢要骂人随便你,闹完告诉我一声,我在楼上书房看文件.”
他的声音一落,跟上的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随即她的四周安静下来,她捧着他递来的毛巾,毫不客气地眼泪鼻涕一起擦,指着他家的天花板数落他的不是,是他坏,是他不知好歹,是他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也没有,是他叫自己进门,把她一个人撂在这里哭算什么意思.
无赖的小孩和失恋的人水准是同级别的,没人看自己演戏闹腾了,便没了创作表演欲望,她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准备当一个有礼貌的客人,懒得在走之前和主人道个别,将手里的毛巾随手一抛,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臂,生怕再多染到什么味道,检查完毕,她踹开了被他虚掩的门,抬头看了一眼门边向上延伸的楼梯,这个楼梯她上下过多少次,她不记得了,跑跑跳跳的身影,蹲在这里偷着哭的回忆,甚至有一次踩空从那顶端滚下来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