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医唱诺,我搀扶着太后转身离去。外殿的两人显然已经得知杜王后无恙的消息,太后刚刚出来就上前恭贺,太后舒缓愁眉,笑意满怀,赏赐了有功的宫娥,内侍,起身回转,已有宫娥上前接过我搀扶的胳膊。我慢慢的退下来。
灵犀上前,“娘娘累了吗,回宫休憩吧。”我点点头,跟着灵犀,登上车辇,回承淑宫。一场世子之争起的慌乱急促,去的出乎意料,各人犹自心惊,却称了太后的心意,我望向窗外,清风拂过,飘过玉兰的气息,又是一年夏天到了,却不知还有几度寒暑。
杜战
虽然已是夏日,凌晨依然有些冷意。我放下笔,哈了哈气,转动僵硬的颈项。回头看看,段氏已经俯案睡去,乔美人双手抱肩,跺着脚,鼻翼抽动,双目微赤。太后命我们为王后抄写符咒,暂居安宁宫偏殿,为显诚意,随身的侍女不许进入。连日来,日夜更替,不曾停歇。我的青布罩服清晨保我暖意,中午却是最热,常常汗湿塌透后背,她俩身着薄纱便宜凉快,只是难以抵挡凌晨清冷。我与乔美人相视一笑,一同看着昏昏睡去的段氏。她娇小可爱,睡得也酣畅,我脱下外面的罩服,给她披上,乔美人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的举动。不理会其它,起身走到茶案旁坐下,端起已经凉掉的茶水轻轻的抿,一股沁凉顺喉而下,激得全身都跟着紧张起来。她坐我下手旁,端起那茶看看,怒气直升,抬手扬于地面,重重的将杯子墩在桌上。
“太后娘娘让我们抄写符咒,我们无所怨言,只是不能用这冷茶馊水对付我们,我们好歹也是有位分的后宫,凭什么如此。”我漠漠的看着那茶水在石砖上晕开,幽幽的说“入乡随俗罢,此时妹妹已经不是身处汉宫,我们既然是代国的嫔妃,就要服从代国的宫规矩,太后也有她的意思。”那日立世子之事,太后用意昭显,现在也不过让我们更加知道尊卑。一年过去,汉宫对我们已经慢慢淡忘,所以她才会寻到这个机会严加管教。薄太后在汉宫时所受的屈辱,怕是要一项一项还回来,既让我们日子捱的辛苦,又不能挑出毛病惹怒汉宫。放下茶杯,看向窗外,仍有些灰暗,微风拂过,吹得抄写用的黄纸呼啦呼啦作响,我叹了口气:“接着抄吧,快要天亮了。”我起身走向桌案,身后传来乔美人的声音:“他们都说姐姐胸有沟壑,能否对妹妹指点一二?”
回头看她,笑得诡异:“你不怕下场如同许氏夏氏?”乔秀晴昂着头,笑着说:“妹妹相信姐姐不会那么做,即便做了也是她们罪有应得。”
好个伶牙俐齿,却不让人讨厌。她与夏雨岚不同,并不是一味的阿谀,我笑着说:“如今最有用的就是赶快把符咒抄完。”拾起毛笔,躬身抄写。乔氏默然站立片刻,也走到我身边拿过纸币,开始临写起来。如我们这样的境地哪里还用沟壑,只是不要无端因为耽误进程受罚就好,如果及时抄写完毕,太后将我们放还便是最好的结果,哪敢奢求其它。杜王后月余才有些好转,我们也因为她的好转被放,各自回宫,不过我仍然每日过来问安,乔氏与我颇有默契,我来她走,她到我回,很少碰面。“妹妹辛苦了,本宫听说,那些日子多亏几位妹妹辛苦抄写符咒才换回本宫性命,实在感激,不知说什么是好。”杜王后此时已经能端坐榻上,与我聊着家常。我笑了笑:“哪里辛苦了,嫔妾也是希望娘娘能够早日好转。”奶娘抱来世子,杜王后接过,面带慈爱逗弄着熙儿,我上前一同逗弄,熙儿面圆红嫩,眸子随光转动,看向我处,我笑着拍拍他的小手,他伸手欲抓,却是抓空,逗得我们呵呵作笑。
我有些恍神,好似嫣儿抱着刘恭与我嬉笑,同样的景象,人却都不见了。不知嫣儿可好,她能否适应太后的生活,刘恭呢,他是否也好,离开汉宫时他还是呱呱婴孩儿,如今该会说话了吧。
灵犀有时会与汉宫联系,我却从不问她方式,既然选择信任,我执著如此,她也会将新近知道的统统相告,我却很少予以置评,既然已经远离就应该决意忘却所有,只是可怜了锦墨,全无她的一丝消息。不知是吕太后故意隐瞒,还是灵犀怕我担心,从不提及此事,无奈之余也只能每日在心中默念,希望她一切安好。殿门外执事的宫娥进来道:“镇国将军杜战殿外等着觐见。”杜王后高兴,忙叫人前去奉迎,我起身,端整了衣袖,对王后深施一礼说:“嫔妾不宜会见外男,先行告退。”“自家亲人倒也无妨,更何况,你们也是见过的,一路也算相处过,不必回避。”杜王后拉我坐下,我见推诿不下,只得垂首坐下。一身银光闪熠向内走来。入内宫,他不曾兵甲尽卸,足见刘恒对他的优待。沉重的盔甲撞击声有别于脂粉流香,透着硬朗,让人眉目开阔。他先按君臣之礼与杜王后相见,杜王后又以兄妹之礼相还。我支身站起,杜战未有准备,见我也在,慌乱之中又重复以君臣之礼与我下拜。各自坐下,我沉默不语,看着杜王后与哥哥话着家常。第一次仔细打量杜战,神态刚毅,英气勃勃,一双剑眉直入双鬓,满是威武之意。听闻杜老将军原是高祖手下大将,随代王分封至此,一子一女随伴身边,杜战幼时承教骠骑将军,代国初立,北方边陲多有游牧野蛮人骚扰侵袭,无奈杜将军病逝,杜战一杆沉碧寒银枪担起重任,领兵杀敌,一举平获北方七个部落,立下赫赫战功,汉宫赏赐银甲骏马,封其镇国将军,与周岭分领左右文武,担起代国半壁江山,那年不过十七岁。现在看来果然了得,如此年纪有此般成就,杜老将军也会泉下有知的。杜战似乎知道我在看他,他眉头紧蹙,回答杜后的问题也不见一丝欢颜,我笑了笑,他一直是提防我的,为刘恒,为杜氏,也为他自己。“妹妹,妹妹,你可听见本宫刚刚的问话?”杜王后拉住我的衣袖,我回神,带着歉意:“嫔妾失礼了,不曾听见娘娘的问话。”杜王后掩嘴笑着:“可是因为代王几日没去了,妹妹才出神想他?”杜战也将目光转向于我,保持着淡而嘲弄的笑。“娘娘又在开嫔妾的玩笑。仔细杜将军笑话。”我有些尴尬,喃喃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