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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沉浮/凤鸣九霄(122)

是了,一只黄雀伤了我们两个。锦墨突然扑倒在床边,灵犀立刻上前搀扶。踉跄着,带着那长长的裹到一半的素锦一字一顿哭着说:“妹妹未嫁已经失贞,又做了错事,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妹妹无怨无悔。妹妹只想把这个孩子勒掉,今日姐姐就当不曾看见过,任由我去做,若是有幸死了,这世上不过也是少了一个污秽的人罢了。”说罢甩开锦墨搀扶的双手,狠狠的又围着肚子绕了两圈,用力勒下去,素锦边缘的肉已经鼓翻了出来,下身的血也又涌出了许多。当面前流下的血和我身上一样时,我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甚至还有一些恍惚,那究竟是谁的血?是锦墨的还是我的?锦墨的动作还没停止,素锦也缠到了最后,我甚至能看见那白色下面悸动的弱弱心跳,还有一只晃悠悠的小手,挣扎着,想看看外面的繁华。双眼仍是紧紧盯着锦墨,灵犀在旁已经有些颤声哽咽。偏殿有些喧哗,也许时间已经够久了,久到那边的御医和宫娥也开始议论此事。

最后一道,下去了,那肚子就全平了。也平了我六个月来的愤怒和悲哀。半晌无言,最后一次看那肚子。锦墨已经颤抖的说不出来话,青白的嘴唇抖动着,豆大的汗珠也布满了额头,至始至终她不曾喊叫过一声。一双血目中的愧疚再黑的夜色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我默然。酝酿着原谅。就原谅了吧,再生气,她是我的妹妹。就原谅了吧,肚子里还有无辜的孩子。就原谅了吧,也可以给自己一条生路。甩了甩袖笼,木然和灵犀说着:“你去把东西弄好,让御医过来。”再看已是不想,轻便的绣鞋下沾染着诡艳的血。我没有理会几乎要昏厥的锦墨,踏步出锦晨宫。一步一个,血色足迹。十几步回头,一行歪歪斜斜的红莲。我终究做不到这样的狠绝。将那双鞋褪去,反捧在手心。也许是因为这是自己的血吧,所以才不会有呕吐的欲念。

车辇晃晃悠悠,去的是凌霄殿。世事纷杂,不经意间,已经有半年未见,那绰然身影总在回首时轻易想起,却没有在眼前来的真实。放下心中的揣揣不安,放下心中的埋怨幽念,也放下心中满腹的愤恨。而我也只能如此,一如我必须来和他讨要锦墨的名分。忐忑迟疑着,我还是来到了凌霄殿,也是第一次从正门而入。前殿无人,不知何时,暗黑的夜已经压停了歌舞。喧嚣过后的沉寂让人变得心也低低的。今夜尹姬不在么?轻轻走到内殿,仍有些酒气缭绕。孤寂的身影窝在床榻中,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寒凉。

我怔了好久,寻思着是否开口唤醒他。慌乱的内侍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我淡淡挥退了他们。轻轻坐在他躬蜷的身子旁,默默看他。再大的恨意已经被时间磨耗已尽,我终于可以庆幸自己,可以如此平静的看着他。

紧闭的双眼,蹙紧的眉毛,原来他睡的也不安稳。一个翻身,他的手打在我的臂上,吓到了我,也惊醒了他。刘恒一双冷目,凝视我半晌,闪过一丝星火,忽地笑了。我有些愕然,也为他的笑松快了有些紧绷的神情。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何时来的?为何不叫人通禀?”我压住了心头的不舒服,低头说道:“怕惊扰了圣上的良辰,所以不曾叫人通禀。”

刘恒有些不自然的笑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几个来了就好说罢他也没了动静。

哽噎在喉咙里的话,两个人都说不出,他难,我更难。凌乱的被衾下,有一方烟霞色的绢帕适时露出了一角,也点醒了我。片刻,突生出些许难堪,还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今日臣妾是来跟皇上讨个话儿。”我神色冷肃,将刚刚放松的面容又绷紧。

刘恒回身,眼底全是得意之色,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挺直了腰身,低声说道:“臣妾表妹锦墨已经身怀有孕,圣上子嗣本就不多,如此一来也是一大幸事,苍生同庆,请皇上赏个名分给臣妾表妹。”刘恒不语不动,面色也毫无波澜,暖一点点从他的眼底撤走,变得阴冷。

那是伤恸么?为何不见我预料的欣喜?我对他惊恸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一味硬着心肠说下去:“千古帝王都是靠后宫繁衍子嗣,今日天赐子嗣,皇上也应该感谢天地厚爱。更主要的是锦墨表妹未有名分先行有孕,现在惊恐未定,为安慰她您也必须要赏赐个名份给她。”短短的僵持后,塌前的盛香炉的小矶被轰然掀翻。零零落落散落一点的香球烧坏了铺陈的华美织锦。我微微低下了头,却一动不动。巨大的声响让殿外守候的宫人们都纷纷涌跑了进来,刚一露头,就被刘恒恨声喝退:“滚!都给朕出去!”温文的刘恒从来也不曾有这样暴戾的模样,扭曲面目甚至都有些恐怖。我敛低了眉眼,还是无动于衷。我成全了你们,你为何还那么生气,是责怪我没有眼力做晚了么?还是如今已经无法再和新人交待?衣襟被他陡然揪起,一个用力,我已不能安稳坐在床上。慢慢勒紧的衣领,滞住我的呼吸。他逼视着我,一字一字,清楚的问道:“皇后就这么想给锦墨一个名分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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