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的声音刚刚消失,却听见殿门晃动的声音。从内闩住的殿门晃悠着,顺着门缝也听见了低沉的声音。一声喝令,灵犀还是跑过去打开了殿门。夕阳之下,刘恒已迈步进来。负手而立的他蹙着眉头,紫金冠冕下,神情愤怒,仍是那般深深,却激起我的冷笑。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无言么,是的,无言。我已经累得不想开口。还有什么可说?遍地闪耀着的是我零落的心,却是他一手将此打破。他低头,神情复杂的看着我,抬手为我泯去唇边的血迹,那是我咬破下唇的烙印。
心神一时恍惚,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仿佛早上的一切都是灵犀对我开的玩笑,也仿佛是我昨夜劳累所做的一场噩梦。怅怅的叹息,出自他的口中,却让我混乱了神智,几疑自己身在梦中。一句没有温度的问话从刘恒微张的薄唇里沙哑而出,也很快让我刚刚热腾起的心又凉了下来。
“你也知道疼了么?”淡漠的神情,温柔的动作,让我有些错愕,声音有些发颤:“难道圣上不疼么?”
他沉默片刻,将我颤抖的双手的手拉起:“疼,只是皇后的贤良,让朕更疼。”
刘恒的目光藏在浓重的阴影后,疑惑着我心。我贤良?让我贤良?让我高声恭贺皇帝陛下再得美人么?刚要张嘴再说,却被他打断话语“锦墨是谁?到底是什么人?”他似笑非笑的问。我滞住,一时间无法接着再说,而刘恒迫视的目光逼得我无处遁逃。他还在笑,笑得我浑身发抖。不能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不说?她就那么矜贵么,或者说在皇后的心中她重于朕?”刘恒的眼底已经结冰,低沉的声音带着伤痛。不是,当然不是,正因为你比她重要所以我不能说,如果说了你更会离我而去。
刘恒冷冷的笑着,看着我左右为难。探腰躬身,用力掐住我的下颚,双目逼视我躲闪的目光,冷漠的笑着:“既然不说,那朕杀了她如何?”“不要。”两个字脱口而出,却没有后悔的余地。他慢慢的笑,冷冷的笑,仿佛终于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那你说,锦墨到底是谁?”我惶然无措的看着他,所有的话堵在嘴边无法开口。“好,好。”刘恒笑着颌首,将手撤回:“皇后果然疼爱锦墨。”莫名的想笑,笑的凄惶,莫名的想哭想哭,哭得无望。泪光迅速的蒙住了我的视线,也让我们从此相隔。在看见我的泪时,他漠然开口:“朕顺了你的心意,为何皇后还不满意?”
起身,伫立,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瞬间敛去了喜怒,将情绪藏进了心底,冷漠是他此时对我唯一的回答。既然如此,我也挺起身子,好累,懒得再解释。接下来该是离别了吧,从此以后如隔深渊,再也不会有所牵念。不想看了,不想听了,也不想再想了。“恭送皇上!”我的一声,让他身子一震,也让我耗尽了所有的心力。寂寞的金,倦淡如他,目及虽暖,却寒凉彻骨。而最凉的是我的心,也许在他认为理所应当的东西却被我执意的扩大,只是一夜宠幸又何必负气如此。可是那是我坚持的底线,我不能容忍背叛。就在我认为的天地中,他是我的唯一。迈出,他是皇上,迈进,他是我的夫君。我只能如此,已是我最卑微的坚持。他还是不能做到,他还是不肯做到。我笑着摇头,泪水溅落,将抖动的双手反背身后。既然他已经决定走了,我必须保持我的骄傲。他失望的脸上,沧桑已经呈现,而我也不再是当年初见时的娇媚。原来岁月似水,不觉经年。再深厚的情意也值得了,十一年的恩宠,已是后宫之中难能可贵。怔怔的看着他抬步走了出去,也怔怔的看着灵犀奔到殿门恰焦急的张望,看一眼门外看一眼呆愣的我。第一次回头,我握紧了双手。第二次回头,笑着低头,滴滴泪水晕染前襟的华裳。第三次回头,一瞬间的恐惧将我掩盖,那黑,黯黯沉沉,望不到头。失去了,还是没有守住。舍弃了,还是没有挽留。而我也轰然倒地,在灵犀惶恐的叫喊声中。
黄雀
月华初上,我仍是病卧在冰冷的床。光华透过雕刻缕花的窗格子铺到了地上,缓缓地,向我移动。凄冷仍是未央宫不变的感觉。未央宫,皇后宫,哪个皇后会一生荣耀?哪个皇后会一生独宠?
帝王。夫君是帝王时,天下都是皇后的,还要什么丈夫?我沉下心等着刘恒的解释,他却再也不见。哭哭啼啼的锦墨却是每日必来的,一次比一次哭得凄惶。倦了,懒得去想,就这样病在榻上也好,至少我还有口气残喘在世上。遥望着窗外,如此美妙的夜,为何还不成眠?强撑着身子,唤过灵犀。自从我那日昏厥后,灵犀就将睡到内殿,只为我再有不舒服时,能及时相救。“娘娘,是渴了么?”灵犀小声问着,黑暗之中,眸子闪亮。我无力的笑了笑:“不是,给本宫那些纸墨来。本宫想写写东西。”灵犀不解得看着我,旋即又低头不语。“只是写字而已,没有别的。”我又笑了笑。写字可以静心,我只想让自己能快些平静,哪怕变成一潭死水,只要不再想,淡平了心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