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夜色,天已经开始转凉。明天就是梁悦的生日,他已是不记得了。
婚后第一个生日,他还记得送她手链,往后的每一次生日都有同样精美的礼品奉上。去年,他去美国公干,她生日那天特地快递过来华贵耳饰,抿嘴的梁悦打开电脑,邮箱里躺着的贺卡闪着他一贯的冷硬作风。
生日快乐。才四个字而已,也让她着实轻松了一上午。
韩离带着严规员工送来的蛋糕,虽然没郑曦则定制的那么精致,也算是借了他那封邮件的光,被她吃掉了小半个。
也许,以后她该习惯一个人过生日。
打车到龙庭用了五十七块,实在是不便宜,梁悦要完发票迈出车门却看见对面一个熟悉的背影也刚从车门出来。
许久不见,他似乎又瘦了些,脸庞清峻,眉目硬朗。连日来的疲乏空洞随着偶然一次见面再度袭来。她很想走上前问问他,为什么台灯会天天准时亮起,为什么台灯最近又不再亮了,可又怕暴露自己也在想他,时时刻刻关注了他的举动,不敢贸然上前。
于是,她收拾好复杂的滋味,低头假装没看见,迅速朝自家走去,动作僵硬下人都是恍惚的,耳膜里嗡嗡直响。
“梁悦。”
闻声,她手忙脚乱的回头,连带着手上的婴儿用品纸袋也跟着转了回来。他就站在她背后,像是很多年以前一样。
他们最爱玩的游戏。黑色的走廊和楼梯上,他怕她跌倒,一直站在背后用手揽着她的腰,有时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她听不到身后的声音,双眼看不见时,便紧张起来,慌乱的挣扎和询问后,他说:“你回头,我永远都在你后面。”
那一句永远,迷了她九年。
胸口突然闷生生的疼,那种钝钝的刀子割在心口上的疼,一下接着一下。
于是,她慌乱的笑问:“怎么,你出差了?才会来?”
他点头:“嗯,才回来,这两天有事儿,先回来办事。”
她低头,连忙腾出一只手在包里翻,偌大的包包里找了半天又看不到钥匙,陈阿姨不在,如果没有钥匙,她就真的回不了家。
钟磊还是接过她的手袋,从内侧口袋掏出来钥匙,递给她,动作一气呵成,熟悉到极点。
那种,犹如亲人般的熟悉和宠溺,让她还以信任和依赖。
那把钥匙攥在手心里,她和他只好并肩往前走,到了他家,他停住了脚步。她不敢回头,接着前行。
他在她身后问:“明天是你生日,我陪你过好吗?”
手心里全是汗,她牙一直咬着,鼻子又开始发酸。
“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是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算是为你庆祝生日。”她的僵硬在他看来是极度的厌恶,于是连声音都变了,为她宽慰了戒备的心。
在她被人抛弃和忘记的时候。
忽地,她眼泪簌的掉了一滴在面前,而后拧着脚尖说:“明天才是呢,明天再说。”
多么熟悉的场景,第一次过生日时,她也对他说过。他一时紧张记错了日子,早早的埋伏在自家门口,她下班回来,进门就被笑呵呵的亲在耳畔,忸怩的她只好等他笑够了才嘟囔说:“笨蛋,明天才是呢!”
九年过去了,她竟然记得那么清楚。曾经的笑,曾经的羞涩,曾经的片刻,曾经曾经的一切都在眼前咫尺之处,品在嘴里却变了味道。
眼泪不听使唤一个劲儿的往下掉。越擦越掉。
他轻轻的说:“那,明天我给你过生日。”
梁悦手上的袋子晃了晃,扭头就走,连答应都没答应一声。
一夜过去,梁悦一直坐在落地窗休息区前,总觉得身边缺少了点什么,想了想,又下去到厨房取了一份冰冻水果,一块一块含在嘴里吃下去,冻到心里麻木。
清早起床,她煮了五个鸡蛋,热滚滚的从头到脚滚了一圈,小时候母亲总是喜欢拿鸡蛋在她还没醒的时候从头滚到脚,说是滚来这一岁的好运气。
后来,她找了孟旭,他也帮她滚过。碍于面子,只不过都是在晚上一同吃饭庆祝生日的时候做,滚也要躲着人看见。
钟磊会悄悄的给她滚。背着她在头一天煮好,怕烫了她晾凉了。等生日那天早晨,悄悄的取到床头来,在她还昏睡的脸蛋上滚一圈,亲一口,直到她被痒醒了,挣扎反击一番才作罢。
年年如此。
至于郑曦则,她没告诉他生日要有这样的风俗。大富之家,即使有什么规矩也要是上得了台面的,这种乡土风俗,他必然不会做,她也没有必要说。
所以,拿着鸡蛋的梁悦就站在自己家窗前慢慢滚了小腿,滚了腰,回身滚胳膊的时候,却发现钟磊正一动未动的站在对面阳台,望着她滚鸡蛋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