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藏在夹壁中,怀抱小皇子眼睁睁看着夹壁墙外血腥的一幕。
宫人衣裙被掀开以辨其男女,侍卫手指被切断以夺其刃。每斩杀一人竟将大隋遥指江山的大兴殿当做停尸场地,所有尸体皆一排排垒好。
血流遍地。
整个大兴殿的金砖蜿蜒流淌鲜血。
国殇何谈尊严。
源源不断有惨叫声传来,唾骂声,呼救声,哀求声,乞怜声,升平咬紧下唇几乎濒临崩溃。怀中的婴儿倒是难得的安静,升平唯恐孩子被自己压住,只能竭力压抑住颤抖,不住的在暗格中晃动胳膊安怀中抚婴儿。
宫人一层层叠在一起,侍卫则单独摆放一边清点人数。血腥的大兴殿变作前所未有的修罗场,随处可见北蛮人以万金一块的缠丝盘龙金缕窗帷擦拭染血的钢刀。
疯狂的杀戮终于结束时,升平竟忍不住吭了一声。
仿若腔子里的气直至此时才放出来。
前殿后殿再没有新的尸体被抬出,证明大兴殿除了她和怀中的孩子,再没有存活下来的的性命。
忙碌的李家兵将似乎想要在天大亮前完成此次血洗,他们努力将尸体落好,甚至连脚尖都摆得甚是规整。
直到门外响起呼喊声他们才停住动作,悉数匍匐在地不肯抬头。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宇文化及,彷如瞬间被点化成驯服绵羊,再没有戾气浮现。
“二皇子到!”高亢的宣告声应该用得是蛮语,升平曾与独孤皇后学过北蛮鲜卑语言,听上去竟有些相似。
靴声霍霍响起,坦荡荡入得大殿一人,他重盔黑甲,一柄长刀别于身后,挺拔身躯牵动身上盔甲刚硬而又沉稳,他在朝阳光线里走入大隋朝堂,无动于衷的面容里沉浸太多喜悦难以言表。
金色的晨曦带给他眼底太多的复杂情绪,他仰望上方宝座许久,许久。
而后,回身冷笑:“再回来旧地,可有他想?“
“草寇逞勇,不过如此。”八个字带着熟悉的慵懒差点让升平尖叫出声,她猛地从内站起,头碰在内壁上吃痛不住,又不得不颤抖着坐下。缝隙中透射出的局限目光根本看不到杨广的身影,只能靠方才听见的声音判断,他似乎受了重伤。
李世民站在宝座钱回头,刺目晨光挂在他的眼角眉梢,平添些许帝王尊贵。他挑眉,嘴角擒着冷笑:“怎么,时到今日你还不懂得卑颜屈膝的道理?”
玉阶下重重的一声兵将怒喝:“跪!”
接下来噗通一声,杨广的呻吟声传来,似被踹倒在地。
“当日,你派四人踹我一脚,我仍能不跪。而今只我李家只一人踹你,你不得不跪,可见君身之强国才能称王,你彻头彻尾就不能担当起这万里江山!”李世民的声音充满轻蔑,嘲讽此时此刻杨广的软弱。
也许李世民是有权利轻蔑的,毕竟前朝帝王此刻就跪在自己的脚下,他已经征服眼前的宝座和皇朝甚至还有帝王。
大殿里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杨广的回答。
升平拼命挤着身子,想要换个角度去看杨广的模样,怀中的孩子因她的动作也开始躁动起来。
可惜,还是看不见。
一声低低冷笑,杨广满不在乎的镇定回答:“那又如何,我大隋纵然国破家亡也远看不起你们这些北蛮荒族!”
杨广笑着笑着:“你们将永远臣服在大隋脚下,大隋子民永远记得曾经在京城发生过你李世民跪匐在大隋帝王面前自称臣子,想要妄尚大隋镇国公主被拒的一切。别忘了,你们所仰仗的骠壮马匹,是朕当日赏赐给你们的,你们仰仗的兵将,是朕当日放回家乡的,你们永远不能逃脱大隋施舍过的皇恩,即便今日你们反了,天下人也只是嗤笑你们恩将仇报罢了,何来骄傲可有?”
这一刻,升平前所未有的想要看见杨广,她从他的话语里能感觉到气息已经再微弱不过,杨广的义愤言语伴随轻喘断断续续,几乎一时不察便会断掉。
升平将孩子放在脚下,想要再寻个方向去看,她趴俯的动作震动了门板。
陡然,杨广大笑,声调又转:“逆贼,你还不下手等待何时!还有你,宇文化及,吃我杨家米俸的叛臣,李世民,今天他能背叛杨家,明日也一定能手刃你们李氏!”
刹那间,升平扑向门缝将耳朵俯在那里,冰冷的墙壁远远没有即将到来的惨景更冰冷人心。
在门缝最顶端的角落里,升平顺着细微缝隙可见,杨广正跪倒在蟠龙宝座前,乱散的长发披在肩头,周身上下染满诡艳血色,晨曦光芒透过大殿窗棱笼住他虚弱的身影,绝望中的唯美。
李世民天神一般站在杨广的面前,低头鄙夷眼前这位昔日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