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喜讯在宫闱内竞相快递,众宫妃嫔接到讯息纷纷各怀心境硬着头皮前来栖凤宫道喜。
长孙无垢此刻一身缟素长裙,根本来不及更换,碍于皇后颜面只得先入栖凤宫先行躲避休憩,再命守谨去昭阳宫将外衣送来为她梳洗。
栖凤殿内四角还散发着升平为了尽快怀上子嗣刚刚喝过的酸苦药汁气味,如今长孙无垢一身喜气反讽了升平求子心切枉费百般力气。她疲惫的起身,在李世民和长孙无垢面前轻轻俯身:“臣妾恭喜皇后娘娘怀有皇嗣。”一句话,心中无限沉重,长孙无垢眉目含喜不以为意。
李世民素来对长孙无忌行事颇有不满,不过乍听得长孙无垢已有身孕,他也先是愣住,继而神情复杂起来。
自那次他负气去昭阳宫,前后不过宠幸长孙无垢几次,虽不是诚心诚意却也被长孙无垢温婉承顺留得长住。长孙无垢个性与升平不同,在闺帷之中更为顺服贴合,如同生来不知何为反抗般,任是李世民肆意也是自己默然忍受委屈。惊觉会失神李世民当机立断选择离避。
长孙无垢常常李世民他雨露均沾,也正因如此,李世民为自己远离长孙无垢寻到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她并不爱他。试问天下哪个女子挚爱一男子不会忌恨独占?为何她偏让他睡在其他女人身边?只是这般蹩脚的谎言究竟能瞒得住谁的耳目,他已不想知道了。
李世民的目光静静停留在升平惨白的面庞,又回首看了看脸颊绯红的长孙无垢,除了缄默还是缄默。两个个性全然不同的女子显然已陷入另一种怪异的较量当中。长孙无垢隐忍的目光骤然变得明亮傲然,而向来高挺脊背的升平眼中光芒被绝望轻易掩盖。
守谨送来皇后锦簇新装,一身艳红挡煞万千肖想,中宫终究还是统辖六宫无可匹敌凤魁,发髻高挽饰以十二钗金凤含珠是无人敢擅动的尊贵,身着牡丹瞿凤长裙斜披绶带更是得之天命的荣耀。梳洗完毕的长孙无垢拥衣回身,环视升平与一干妃嫔,嘴角微微露出自从她坐上后位从未露出过的笑容。
妃嫔之中最为难过的人,是已经怀有四个月身孕的淑妃,在宫中正焚香祷告元妃无嗣的她乍听得皇后身怀有喜,心郁结成团,手中的檀香跌落在地,险些烫了手脚。
虽她先有身孕,奈何身份远低于皇后,“无嫡立长,有嫡立嫡。”的大堂祖例先规几乎为她开了抢得获取头功的捷径。可,万一皇后果真诞下皇嗣,她的皇子就会被剥夺嗣子身份,很难继承大统江山,那些母凭子贵的梦想也如黄粱美梦般消散,再无力触碰了。凭借她故国庶出公主的身份,已没有斡旋的机会。
见长孙无垢梳洗完毕,几位妃嫔按品级先后与坐在长榻上的皇上和皇后一一道喜:“恭贺皇上得嗣安邦,恭贺皇后娘娘有喜延年。”
长孙无垢温润笑了笑,“守谨,遣人回昭阳宫取洞獠所得贡品逐一赏给本宫这些姐妹们,若非几位姐妹与本宫同心辅佐皇上,本宫又怎能得此幸运?希望众位姐妹也多多为皇上诞育子嗣才好。”长孙无垢已经将皇后的架势做得再似不过,连赏赐时所说的话语都是精确遵循祖例,升平冷冷看着她欣然模样,心底一片冷意。
果然还是长孙无垢还是先她一步,身份虽已注定她们之间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先前毕竟还有凭借子嗣改变其中差别的希望。今日命运成全了苦守几年的长孙无垢,升平似乎已再无力改变什么。
萧氏跪在众人身后望着升平,目光如炬,垂首拜倒的升平触碰到她的探究,疲惫的将视线避到一边,不想与她对视。
御医们匆匆前来再度为皇后请脉,太医院新晋左判沈如是也与之同来。迈步入殿,几人先是对帝后叩首恭喜,再由其一御医跪行几步上前为皇后娘娘低头请脉。
匍匐在地的沈如是抬头扫了一眼升平神色,又复垂首不语。
李世民忽然对升平说道:“元妃,你身体先前有所不适,先入内休憩吧,皇后不会责怪的。”
长孙无垢听得李世民的话,温和的笑笑:“既然元妃身体有恙,先入内休息就是,本宫此处并无差遣。”
升平倔强的挺直脊梁站起身,她定定望着榻上端坐的李世民,迎上他平静无波的目光四肢有些冰冷僵硬。为什么独独命她入内休息?是因怕触及她的心疾,还是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已有皇嗣,她已无用?心中悲哀绝望刹那盈满升平胸膛,她以目光质问李世民,得到的回应,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是阿,当着满殿妃嫔御医,他怎么能开口解释,又怎么能说出心中真实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