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一番话使得李世民神色略有些动容。
疆场厮杀刀剑总是无眼,但凡能活命登至金銮殿的人无不是身负重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尤其是长孙无忌,临阵向来是舍命当先,以一当百,从不吝啬以身抵挡敌军刀箭的他数次为李世民攻下要塞,更数次救过李世民的性命,他与李世民既是君臣亦是兄弟,此刻若要再坚持惩戒长孙无忌,李世民无法面对一心拥立自己的昔日臣属。
李世民不禁有些沉吟,魏征趁机向前一步恭谨垂首轻问:“皇上,今日赐死皇后,重责忠臣,臣想敢问皇上,究竟是为了元妃娘娘还是为了以正宫中规矩呢?”
“魏征,你又想说什么?”李世民肃严脸色,冷冷的问。
“臣私以为,皇上若是为元妃娘娘赐死长孙皇后娘娘,重责长孙尚书是再正当不过。今日赐死皇后娘娘一事不过是皇上微动意念,却能藉此震摄前朝后宫,以至宫闱众人从此无不忌惮元妃娘娘,更无人不知她喜欢仗皇上宠爱逼死皇后,以自身缘由谗害忠臣,从此以后无人敢与她作对,黎民百姓更是日夜祈祷忠义朝臣千万不要中了元妃娘娘的阴毒计谋以求自保。如此一来,内起皇宫,外至天下,谁人敢再欺辱元妃娘娘?怎能不算好事一桩呢?”魏征捋了捋下颌胡须,笑道。
李世民冷笑,扬起嘴角睥睨魏征一眼:“魏征,你以为你说的反讽朕听不出来?”
魏征闻言立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叩首,口诵道:“若能听出来臣在反讽皇上,说明皇上乃是明君。”
良久之后李世民冷笑一声,随即淡淡开口:“朕为的是纲常,与元妃无关。”
魏征微笑昂起头,眼中闪过狡黠光芒:“若是以正纲纪,皇上杀了皇后更是再妙不过。”
长孙无忌听见魏征满嘴疯言疯语不禁怒了,此刻虽然身后内侍已经开始杖刑,竹棍敲击臀部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他犹如不痛不痒般狂吼:“魏征,你个旧朝乱子,休要胡沁!否则我长孙无忌做了阴间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杖刑所用竹仗,需实心中细韧竹,双边磨圆持在掌心用力抽打,每一下必然抽得皮开肉绽,随即打入肌骨。被杖刑处不仅肉开,筋骨也疼痛至极,有人更是为之起名皮肉双绽。施刑的内侍善于掌握力度,轻责重罚内心分得清楚,轻责以杖心击打,虽重力却易治愈养好,重罚则以杖尖抽打,如此一来疼痛加剧,连周边皮肉也变成青紫,再难恢复。
今日皇上命令重罚,内侍们施刑自是分外卖命,他们用尽臂膀的所有力气直抽得长孙无忌双股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见他还有力气口出恶言,更是加重手劲狠狠揍下。
魏征回首瞧一眼长孙无忌心中暗声厌烦,回头继续向皇上说道:“元妃娘娘不幸小产,皇上以此正后宫纲纪并无过错,但杀皇后娘娘扶正元妃,此举在世人百姓看,可是乱了社稷纲常,正所谓正妻庶室终究有别。皇上此举犹如将元妃娘娘置于油锅煎炸,恐再难保全肌肤颜面。”
“魏征,你如此帮长孙尚书,他未必领情。”李世民深蹙眉头,对魏征的辩解似笑非笑。虽然皇上在笑,但魏征明白若自己此时说错一句,他必然翻脸无情。
“臣方才与太医院探听过,皇后娘娘赐食元妃娘娘的枣饼里并无发现红花麝香堕胎常药。”魏征不躲不闪,抬头迎上李世民质问目光,坦然询问,“既然如此,皇上是否能等查明元妃娘娘小产缘由再赐死皇后娘娘呢?”
李世民怎不知道这是魏征的缓兵之计:“若是朕说,朕不想查明呢。”
魏征嘴角依旧噙笑:“也就是说,皇上明知皇后娘娘无过也必须废后?”
李世民若无其事的回答:“朕确实想废后。”
长孙无垢原本攥紧李世民衣襟的十指慢慢放下,整个身子瘫在李世民龙履旁再无力挣扎起身,脸色异常惨白。长孙无忌被重力杖责几十下血流长凳,散发披额、怒睁双目定定瞧着李世民。
今日只是长孙兄妹挑衅圣威不足为据,但如果姑息养患必然会有更多的人以为升平性命犹如草芥随时可以取之替之,他为庇佑她,不惜任何手段拔出所有隐患。
魏征紧锁眉头停顿片刻,当即起身拊掌啪啪两声道:“好,皇上,果然是为了借机弄巧。只是不知皇上是否有想过为元妃娘娘积福纳德为未来子嗣求个长生百岁?”
“什么意思?“李世民冷冷看他:”魏征,你想咒朕的皇嗣吗?“
“汉代吕后为博太子刘盈活命赐死戚姬赵王如意,不久后汉惠帝身染怪疾离世。拓跋氏闵室正妻曾缢死妾室不久后自身难产,将拓跋长子嫡孙憋死腹中。此例可证,毒杀他人性命必报于自身,皇上乃是天子,皇天庇佑自然不会蒙受劫难,可元妃娘娘身体羸弱,怎能抵抗天罚地惩?焉知下个腹中子嗣会安然渡劫?“魏征将升平为唯一挽救长孙氏性命的杀手锏,赌的就是李世民关心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