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面色阴沉望着痴愣伫立在一旁的尹薰,也想将她置之死地:“你……”
升平止住李世民接下来的言语:“是德妃娘娘救了臣妾。”
尹薰见两人神色黯然摇头,“本宫不是救你,而是在害你。”说罢从升平身边走过,专注望了望升平熟悉的容颜,目光蔼然,仿佛又见彼时心中牵挂的的那个人,而后由李世民腰间拔出长剑,李世民知她要做什么并没有阻挡,她将长剑横在颈项从容向升平笑笑:“有时候,本宫真羡慕你母后能留住他一生。”
长剑飞刃,寒光抹断尹德妃最终的温柔语句,似此尘世再无值得她留恋的情爱,选择毅然离去。
金戈封鍪帝王业
李世民以手掌适时的遮住升平视线,升平握住他的手腕,缓缓从自己眼前落下。
尹德妃正躺在金石堇毯上,脖颈上喷溅出大片殷红鲜血,手足仍在抽搐嘴角却噙着对往事释然的深深笑意。
李世民解下肩头披麾盖住尹薰临别笑容,起身后将升平搂在怀中:“你不是她,不会如此结局。”
升平依在李世民的怀中轻轻颌首,心中无限感慨。
也许天家女子命中注定坎坷不定,她一路走来历经跌宕起伏,艰难有时,痛楚有时,唯心中信念从不曾放弃:既生于宫阙,怎会为寻常儿女情愫困扰?正如独孤皇后那般心中所思所想皆是霸业征程才是真正当得起这样的名号。
身边夫君胸怀天下时,随其披荆斩棘不谓其苦,枕侧良人稳坐天下时,与之治理政事少觉疲累。此生唯有与朝堂生死沉浮方能得抒心中鸿志,若将其养置深宫,反会颓靡心志心中苦闷。
幸而,李世民定不会负她。不会如寻常皇族般豢养美眷藏匿在深宫宅内,更不会因见锋芒显现而惊恐冷落闺中良臣。
他说过,他日成就,必跪送凤冠至她面前。她记得,她等着。
升平叹息着依在李世民胸口,倾听他怦怦心跳那般沉稳有力,慢慢阖拢视线,心中暖意涌动升起。
东宫残局自然有宫人打理,尹德妃尸首送往宫内永安寺,待皇上赐谥号再行入殓。碰头昏迷的拓跋贵妃则被李世民所带侍卫挟往北宫囚禁,宇文贤妃疯癫异常自然也一同随往。两人临行时,李世民毫不避讳身边的升平,冷声吩咐道:“在北宫宫门里送她们上路,尸首还回拓跋家和宇文家。”
升平不曾对此加以阻拦。毁她容貌者,得此下场已是宽容,她做不到伪善宽待得罪自己的敌人。
升平发觉李世民胸口衣襟血染大片,她命宫人寻到御用伤药,屏退宫人亲自为李世民更换。她为他默默解开衣扣,除去外衣,凝结在胸口的血疤再次因为先前玄武门求生而扯动,又裂开些许。再细瞧升平又想起自己那日下手之重,心中不由得发酸。
忽地,一滴水意滴落在李世民掌心。
李世民原本沉静望着升平僵硬着举动,见自己手背存留的圆润泪滴,以指抬起她的下颌,笑得犹如顽皮孩子:“我南征北战受过无数次刀伤剑伤,这些不过是寻常伤罢了,居然也能让公主为我哭泣?”
升平被他戏谑有些尴尬,昂头顿回眼底泪意,恢复以往冷静面容道:“本宫不过是在为尹德妃伤感,谁说是为了秦王?”
李世民闻言哈哈大笑,连袒露在外的伤口也顾不得,一意握住升平柔双手:“不许犟嘴,否则……”
“否则,伤口再难痊愈。”升平随口堵李世民一句,低垂眼目继续为他包扎,只是颈项已经粉红一片,掩不住心中燥热。
自年少时与杨广耳鬓厮磨,也有此般暖意情动时刻,今日与李世民嗔笑却发觉当时情状有异。杨广对她来说似兄似父,宠溺常多于情爱。李世民与她,历经波折生死,不觉中早已魂牵心念连动一起。眼下太子夺嫡风波除尽,终可放松心弦,再听得他情话一句,竟有些恍然如梦的错觉。
“对着伤口痴痴的在想什么?”李世民的眼底萌动笑意。
“本宫在想,当初为什么不再多用些力气。”升平似生气般,加速手上动作。
李世民不理会升平的赌气,定定望着她不肯承认自己情愫的意气用事,只是笑。
昔日大兴宫内惊鸿一瞥,天阙女子首次让他知晓何为窒住呼吸。宫倾国亡他犯下重错,单是升平醒来后那一缕怨恨目光已使他羞愧万分。大婚之时,玉阶天梯上红裳凛烈,似梦似幻摄掉他所有心魄。再谋大业时,已难阻挡深宫别离,日日相思夜夜牵挂之情。
今日,心中的人终于在近前,不知为何心却先怯了。驰骋疆场血战数年的男子,手刃千计悍敌善于用兵的男子,竟连一句心中情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