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一个人走入正房,将房门在身后紧紧关拢后颓然靠在门上,方才将忍了半日的眼泪释放而出。
日夜隐忍,无处可诉,那座九重宫阙早已不再是家。升平如今已经学会在暗无尽头的宫闱里装做若无其事,拼命压抑心底近乎发疯的复仇欲念。
再等下去无非就是两条路摆在她的眼前,一条是随李建成登基入主后宫,前提是李建成不会随后杀了她泄愤报仇。一条是被李渊直接赐死,连同侑儿的性命也就此保不住。原本还有第三条路的,即她想方设法策反李世民杀掉太子成为宫斗最后胜者。这条路远比另两条路稳妥容易,可如今,此路却已经变得万分艰险,太子似乎已经察觉到她和秦王的暧昧关系,态度也明显几次诡异多变。分明是准备抢在李世民动手之前将两人一起结果了性命。
那,还能赌吗?还有办法再赌吗?
升平不敢想下去,她只觉得自己身心疲惫,勉强撑着双腿走到床榻边才软软的跌上去。身子仰卧在床榻上,干净的寝具散发幽幽佛檀香的气味,神智也因此渐渐清晰,心静下来。
连日来挣扎辗转,所有一切像千斤重担压住了身子始终不能得到缓解,升平第一次睡在婆娑世界中的净台上,体会到树欲静而心不止的绝望。
菩提普渡众生,为何不来点化身陷囹圄困顿的她?升平痛苦的阖拢双眼。
原本礼官只想借此地休整一番,等雨锋过后再行出发。可瓢泼般大雨始终倾注而下不肯停歇,一干人等自然也无法出发回宫。
长乐通禀继续避雨的决定后,升平始终靠在床榻上小憩,迷迷糊糊的她似乎感受到身边正贴靠着温暖的暖炉也闻到与佛香完全不同的壮年男子气息。那股气息与杨广或者李建成不同,似乎参杂了许多血腥和风霜,使人不免动荡心扉,整个人也安稳下来。
她贪恋那缕不易抓住的温暖,不由自主的靠住温暖的来源,可动作尚未等完成心已是惊,她惶惶睁开眼,发现自己身边果然多了一名男子。
李世民如矩目光始终凝视着升平,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升平想也不想便用力推开,还不等她的挣扎生效,李世民已经一把将升平拉入怀中,将自己的下颌埋入她的颈窝在她耳边深深一声叹息。
“别动,公主也不希望被他人听见此处声响吧?”李世民压低声音,他盛年的气息拂在升平耳畔,出乎意料引发她满面涨红。
“秦王殿下既然此举知道有违宫规就不该陷本宫于不义。”升平又用力推了推李世民的胸膛,他过于壮硕,不但没有推开反而像撒娇似的推揉。
“我随队而来,由后窗而入,不曾惊扰他人你大可放心。”李世民皱眉,更加力的拥住升平。
“堂堂秦王做出如此鬼祟行径,难道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升平语声冰冷,分明拒李世民于千里之外。
“我来此处,只不过想对公主说两句话。”李世民郑重的拉起升平的手,严肃认真道。
升平昂起头,探究的看着李世民,并没有进一步拒绝他说下去。
“公主是否检验过棺椁里汉王尸身?”李世民停顿一下又道:“汉王,并不是鸩酒毒死的。”
升平闻言面色大变,立即提高了声音:“你的意思……”
“那日太子赐酒不止是试探你我是否有隐情,更是有意延误我去两仪殿救汉王。汉王……是被太子亲手杀死的,那夜汉王受审后父皇先行离去,有我的心腹目睹太子亲手以长剑刺死汉王。”
“不可能,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杀汉王?“李渊若要杀汉王杨谅有情可原,他堂堂一国之君不能容纳前朝皇子意图篡位再合理不过,李建成举手代劳又是为何?
“我猜想,太子他是在揣摩父皇的意思。父皇不肯动手为的是其他顾及,太子刺死汉王为的是断绝父皇对他的猜疑。恐怕,在父皇眼中,太子已经……魏公主是命了,所以太子必须洗清自身去除父皇的猜疑。”
升平怔怔看着李世民,心中百思千想顿觉明朗。既然李建成能利用汉王作为划清与杨氏界限的工具,不久以后她也必然难逃一死。
思及至此,全身已渗出大片冷汗。原本还以为待到李建成登基后才会有此一大劫,如今大限时间显然已经悄然提前。
李世民凝望升平惨白面色,伸出手,以指为她抿过耳边发鬓:“眼下太子妃只能与我谋划,不管公主愿意与否都没有第二条路可行。”李世民醇厚的嗓音颇具诱惑力,升平几乎来不及思索险些颌首同意。
再等等。升平心中有声音暗道。他一定还有什么事在隐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