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相和舅父在朝堂上剑拔弩张,也将烽火延至内宫兄弟,再想想那日情状,莫非,此事是广哥哥与舅父一起谋划促成?
思及至此,升平当即对自己贸然怀疑广哥哥品性感到羞愧,广哥哥为人始终温润如水,心情平和时更是少言寡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面带笑意并不与人争辩是非。
这样的他,必不会是那个告密的人。
况且,告密对广哥哥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太子哥哥与他是至亲兄弟,同父同母的同胞亲手足,广哥哥怎么会有龌龊心肠陷害长兄,太子哥哥也不会有怨愤猜疑二弟。升平想到此处,心也放了下来,坦然笑笑。
此时离她及笄刚刚过了三个月,不经意间竟似过了三年,无忧无虑的生活似乎不觉中忽地消失不见了。遭逢此次突变后升平觉得自己长大不少,凡事难免多了一点点忧虑与无奈。
索幸她还有父皇母后的宠溺,愁苦之事也不算多。恼人的忧虑才渐渐淡化而去,留下的也只是在廊下对着夕阳默默感怀自己青春易逝。
和,再也见不到若环姐姐对绣女红的伤感。
只是不知道,在那般尴尬环境中,肩负姐姐嫉恨,太子薄情,心高气傲的若环姐姐还能撑得了多久……
①北周末年,高熲随独孤氏门楣下侍奉,门楣之约,即旧主门客关系。
②高仁表,高熲之子,娶太子杨勇女儿郡主为妻。此处改写为,太子杨勇娶高熲女儿为后。
凤巢鸠占惹嫉生
杨广从升平身体不适后,再也没来过栖凤宫。
升平还记得广哥哥离开时温润带笑的眉眼,也记得广哥哥在自己耳边沉沉的叮嘱:“这些天少玩水、多休息,别胡思乱想的,从今日起阿鸾是大人了呢,要学会长大,知道吗?”
他那夜独自赶回晋王宫,升平连忙吩咐永好把自己常用的纱灯送过去,那盏纱灯是北周宫人手工制作,竹笢鎏金的宫灯沿框围贴四层碧影蝉翼纱,又以八角嵌珠玉做环铛佩铃,升平见后非常喜欢它的艳丽颜色,偏母后却嫌制作过程太过靡费,命人四处搜罗了全部烧毁,幸而永好当时机灵悄悄藏起一个,才能让升平夜里闲暇时赤脚挑灯观星。
杨广走时,升平没有来得及送,如今想见他,机会已经难得。
据说太子哥哥被父皇禁足东宫后,广哥哥便借由舅父大力扶植,随父皇坦然迈入朝堂听政问谏、指点江山。忙碌的人,自是没有机会与升平再度笑谈春秋,更别说悉心安抚宽慰了。
几日看不见杨广,升平心中有些慌乱,恰逢秦王杨俊要迎娶骠骑将军崔良律之女崔氏为秦王妃①,她决意趁俊哥哥大婚时和广哥哥见上一面,说几句贴心的话。
主意打定,她竟比俊哥哥更期盼大喜之日的到来,夜里几次把永好唤醒,两人秉烛细细研究了该穿哪件外裳哪件敝屣裙才能让广哥哥惊艳。
小女儿家本来就是如此,到了那日更是从寅时就开始沐浴更衣,搜罗了自己最喜爱的璎珞戴上,又找了杨广曾送过她的碧色玉簪插在发鬓上,穿好外裳长衣匆忙牵了永好,两人笑呵呵的径直奔向秦王宫。
俊哥哥的宫里果然热闹非凡,处处布满迎娶秦王妃入宫的艳丽红色,向世人喧告此事是大隋朝又一大喜庆盛典。
身处喧闹的升平四处搜寻并没看见杨广人影,鼓乐声闹得她有些泄气,想来广哥哥可能是去东宫探望被禁足的太子哥哥,她悄悄甩了永好的手,提裙赶忙穿去东宫找他。
太子东宫与秦王宫无非一墙之隔,东宫宫人内侍又对升平皆已熟知,见她突然而至悉数默声跪倒,为首内侍正准备通禀,升平却调皮的嘘声。
在秦王宫见不到他们,怕是兄弟俩正偷个空闲对弈搏杀,想要失信于俊哥哥,她偏要堵他们一着,让他们羞愧自责。
也没用内侍通禀,她满面笑容转到正殿,但见殿内空旷,微风拂起帘幔,内里并无一个人影,整个东宫大殿冷清清的有些森意。
升平失望的思索片刻,又摸索向右殿走去,心中默念:莫非太子哥哥在后宫和若环姐姐休憩,全然忘了今天是俊哥哥的大喜日子?
刚走上几步却在侧殿猛然间听得太子妃的厉声斥责,升平探出脚尖僵悬于半空,复又悄悄收回。
太子妃高氏在内宫侍奉皇上皇后恭谨守礼,对待宫人更是慈善和顺。如此端庄温婉的人,难得听到从她嘴里发出声嘶力竭的骂声。那日册封云妃时虽有些行动异常,但升平不曾听得仔细,也未亲眼瞧见,如今送到眼前索性听个明白。她悄然趴在殿门口仔细偷听。
“听御医说你已经有了身孕?”太子妃问话声调淡然,内里寒意已冷透人心,听得升平脊背顿时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