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别离歌(57)

渐渐,这个名字变成一个口头禅,习惯得就好像放在嘴边的一个感叹词,稍稍动情便会脱口而出。

所以,那个有着艾宁宁的城市从此成为马煜的禁忌。他从来都不回去,因为他害怕,害怕那些旧日的景致,害怕那些熟识的人,害怕听见任何一点与艾宁宁有关的事。在此之前,他本不知道自己是如此软弱而废物的一个人。也或许,只在这段爱情面前,马煜弄丢了自己全部的冷静、理智、自信、矜持……

电水壶发出蜂鸣声,桑离站起身走进厨房,把热水倒进保温瓶里。长久以来,她还是喜欢用烧开的热水冲茶,而不喜欢桶装矿泉水。

她终于记起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艾宁宁”这个名字——她读大学一年级那年,这个连眼角都含笑的女子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大家好,我叫艾宁宁,从今天开始,我将成为大家的公共外语课老师。在我的课堂上,大家可以吃东西,可以喝饮料,出门不需要举手,随时可以插嘴,哪怕是反驳我的观点。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我的课堂上,无论你说什么,都请用英语。”

桑离一边回忆,一边有点机械地往茶壶里灌水,直到灌满了溢出来,烫到手,她才“呀”一声扯回自己的理智。马煜急忙从客厅走到厨房,看她正在甩手上的热水,一把拉过她,把她的手放在水龙头下面冲,然后问她有没有药膏,又找出来一点点细致地帮她涂抹。

他一边涂一边笑她:“桑离你就是这样一个人生活的?你能健康成长还真是个奇迹。”

桑离看着他,他蹲在她面前涂药膏,他的头离她那么近,头发乌黑,呼吸间都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味道。桑离突然想到,马煜一定不知道后面的故事,他的同学、艾宁宁的同学,可能都没有把故事的后半段告诉过他。

想到这里,桑离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全身有些发冷。

可是,眼眶却又湿湿的,发烫。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马煜说,他爱过的艾宁宁有着怎样讨人喜欢的外表与内心,大学里公共英语课只设两年,艺术学院的学生也极不重视英语,可是因为艾宁宁,那一年音乐、戏剧、美术系的学生出人意料的大面积通过大学英语二级考试——虽然和其他学校相比仍然很逊,可是在当时政策下,这足以让艺术院校的毕业生顺利拿到学位证。

她是那样好的一个女子,虽然执教时间不到六年,却赢得了很多学生的爱戴。她离开的时候,许多学生从外地赶来,只为给她献一束花。

据顾小影后来形容:那是一场肃穆而又深情的追悼会,那个躺在花丛中的女子,病容憔悴,却神态安详。

艾宁宁,在马煜回国前不久,死于淋巴癌。

关于这些,还是不要告诉马煜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一滴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下来。灼热的液体滑落在马煜胳膊上,他一愣,抬头看桑离,问:“很疼吗?”

桑离摇摇头,她怔怔地看着马煜,也似乎透过马煜端正的眉眼又看见了一些常人所猜不到的旦夕祸福。她从马煜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发现涂了药膏后似乎真的减缓了疼痛。

她用胳膊轻轻环住马煜的脖子,她靠近他,低声说:“马煜,你信不信,艾宁宁她会很幸福?”

马煜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他低下头,俄而又抬起来,缓缓道:“我信。”

桑离笑了。她轻轻伏在马煜肩膀上,并不紧密的拥抱,隔一点空隙,却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她在他耳边说:“多巧,你爱的人叫艾宁宁,我爱的人叫向宁,姓虽不同,名却相同。”

一行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来。

桑离闭上眼,似乎能够看到昔日那些触手可及的幸福,已经好像小人鱼的泡沫一样,碎在记忆的海底。她低声哭泣着,好像要把这几年攒下的所有泪水都哭出来,而马煜不说话,只是揽住他,轻轻拍她的背,温柔得就好像适才她哄YOYO的那样。

桑离终于在马煜的怀抱中渐渐变得心安。

她抽噎着发现,马煜身上有种干净的气息,就像向宁一样。

可是,向宁你不肯陪我了。

尽管,我还清楚地记得大学时代的那些痕迹:开学那天晚上的茉莉花海、无数个想你的夜晚里皎洁的月光、化妆舞会上十二点钟响之后你轻轻印在我额头上的一个吻……

我是带着这些记忆长大的,你知道吗?

因为拥有这些记忆的缘故,我其实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少女时代有多么辛苦。

哪怕没有妈妈,哪怕被人骂,哪怕被爸爸打——对我来说,这些不过只是一种经历,会记住,但不一定会有刻骨铭心的痛感。

叶萱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