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香阁是金碧皇城京都最大的勾栏院,之所以经久不衰,不仅是因为那里的姑娘漂亮,懂得取悦人,还更因为这是一家男女同娼馆,吸引着形形色色的客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品妤见着,便道:“别再说了……”
他摇了摇头:“我早已不怕揭这个伤疤了。无论何时,伤口都是在痛。多揭一次,不过是多痛一次,何妨?最初的日子,我砸光了屋内所有的陈设,每日都耗进了力气,只为了离开那里。可恨的是,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老鸨将屋内的东西全部搬空,只留下一张床,并将我的双手双脚全部锁住,连让我自杀的机会都没有。从那以后,便开始了我人间炼狱般的生活。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的折磨,都是难以想象的。人生就是这样毁了,什么男人的尊严,什么理想什么抱负,在那半年里,被迫接受的是难以想象的屈辱与羞耻。每日如腐尸一样的活着,唯一能做的便是瞪着双眼,仇恨地看着那些人,我清楚地记得每一个进出那个房间的人的嘴脸。我发誓,只要有朝一日,我能活着离开那里,我一定会让这些人下十八层地狱。直到半年后,‘夏之洛’再一次出现,我终于离开了那里。但她却告诉他,她不是夏之洛,并给了我一笔钱和一份写满了人名的名单,将我和母亲送出京都,但离开京都没有多久,母亲便去世了。之后我离开了家乡,一路漂泊到了白虎国,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母亲去世,留下他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活在人世间,有那么一刻,他想过追随母亲而去,但是让他放弃轻生的念头,却是那份名单。
“知道那份名单是什么吗?”他涩笑。
品妤怔住了,瞳孔微微收缩。
看着他痛苦而带着恨意的笑容,她顿时便明白,原来在山洞里,她无意中看到的好份名单,竟然是那些客人的名单。
看她的表情,他便知道她已经明白那是什么。他又笑:“你知道吗?如果没有那份名单,我想这世间早已没了一个叫司行风的人。”但也正是这份名单,将他真正推进地狱,万劫不复的地步,如今的他,是个满手沾满了血腥的刽子手。
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然后对他说:“别说了,别说了,就当我求你别说了。”
他抽出手,点在自己的唇边,做了一个噤语的手势,“嘘,你今晚的角色就是做一个倾听者。”说到这里,他沉默了,没有再继续往下说,独自一人陷入那段回忆。
夏之洛给他的银票,他全部撕了,那种肮脏的钱,他一分都不会用。到了白虎国,无处可居,便留宿于寺庙中。住持师傅说他尘缘未了,身上的戾气太重,若是长时间深入泥沼,不能及时回岸,将会万劫不复。
后来,他无意中偶遇前来上香的贵妃娘娘花清琳,同样又是一个爱慕上官寻的女人。这个女人同样也来自于金碧皇朝,只曾受夏之洛陷害,与三皇子上官寻无缘,而赌气远嫁他乡,嫁给了声名昭彰的西陵川。
初见到花清琳的那一刻,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满满的难以置情,便立即想到夏之洛。可见对花清琳,最初,他从未有过好脸色。只是花清琳与夏之洛不同,是个可怜的女人,还是个痴情的人,虽然嚣张跋扈,虽然将他当成曾经暗恋的对象,但对他却是真心实意的好,若是说为他去死,他相信她一定愿意。他之所以后来信她,是因为他和花清琳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夏之洛。
花清琳拥有王宫中所有女人所没有的法码,便是白虎王西陵川唯一的子嗣,年仅一岁的西陵伏。保住花清琳这个外族女子在后宫的地位,保住她的皇子,这是他想翻身的契机。但只凭花清琳,还不能实现他的期望。能够帮他达到目的的,就只有西陵川。
西陵川要的是稳住西陵家的天下,要的是唯一的子嗣登上王位。
他出卖了所有,甚至出卖灵魂,承诺替西陵川平外戚内乱,铲除判党奸细,而将自己拱上风浪的尖上,几次大难不死,终于换来了如今的权势与地位。
所有一切,目的只为复仇。
每天夜晚,他看着那份名单,他看着那些人名,恨不能将内心的仇恨化作团团火焰,将这名单上的人统统烧死。
每当回想起撷香阁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都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煎熬过来的。他恨夏之洛,恨那个从未谋面却跟自己长得很像的男人上官寻。在得知上官寻为救夏之洛坠崖的那一刹,他受到了沉痛的打击。他不明白,为何那样一个蛇蝎心肠又疯狂的女人,会值得这个男人爱得那样疯狂,甚至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而换回她的命。这个问题他一直苦想了五年,怎么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