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从福利院回来以后初夏曾一下子思想升华到共产主义,看什么都愤世嫉俗感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白露花了一千多块买了SK-Ⅱ,在她极度鄙视的眼神下愣是差点没退回去好拿退款去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添几台电风扇。后来两人跑到专柜前,动用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把销售员小姐说到几乎流泪:“好吧,我给你们退吧,钱就从我工资里头扣。”初夏这才于心不忍,放过了白露的那瓶SK-Ⅱ。
苏鑫曾刻薄地评论:人们行善,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希望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卑鄙心理,看到那些弱小的生命都能振作精神,生活安乐,那么自己没有理由不过的更好不是?
初夏气得要拿手里的抹布丢他:“难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满足你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当然不是。”表弟矢口否认,随即喜滋滋地强调,“姐,难道你没发现我把东西全送给那些小姑娘了吗?呵呵,没想到她们笑起来还真的挺好看。”
初夏觉得郁闷了,敢情她发动来的义工动机极度不纯良。她只差拿着菜刀指着苏鑫的脖子逼问,直到后者赌咒指天发誓自己绝无恋童癖才从她手里捡回一条小命。
福利院这几年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收留的多是些被遗弃的女孩子,寥寥的几个小男孩也大半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衣服一看就是社会上捐赠的旧衣裳,好在收拾的很干净,不至于破烂不堪,只是没有几个是合身的,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孩子们对她早已熟悉,一见到她就围上来喊阿姨好,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她拎着的大小袋子。正是石榴咧嘴笑的时节,她买了不少,幸而女孩子们多,吃零嘴儿又像是玩一般,才有的这般好兴致。
她跟六七岁的孩子跳方格、丢沙包、玩官兵捉贼,输了还被脸上粘了长长的白纸条游行示众,小女孩儿们是多么的白眼狼儿啊,全然忘了她们嘴里吃着的话梅是谁买的,对她丝毫不心慈手软。相形之下,那两个因为一岁时误打了链霉素导致失聪的小男生就善良多了,只是微笑着在旁边看这些小姐姐们闹着把倪阿姨打扮成白无常。初夏觉得唏嘘,有的时候上天是多么的不公平,这样漂亮的男孩子,偏偏要被残忍地剥夺说话的权利,可是看他们飞快地用手语聊天,不时发出暗哑的笑声,她由不由得感慨:有多少生命这样卑微而自在地活着。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啊。
福利院的前面是大片的空地,以前长满了齐人高的蒿草,原本院长是计划开辟出来做菜园的,但是人手有限何况如何施肥又是问题,遂放弃。后来他们那届学生会在学校里组织了义卖筹钱买了果树苗栽下去,现在已然亭亭如盖。可惜不知是因为管理不善还是土质不适合,那些果树光开花不结果,纯粹成了观赏植物,让人有点儿小小的气馁。不过却是孩子们玩闹的好地方,且到了花期便姹紫嫣红开遍这边风景独好,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疯到中午快吃饭时,她跟泥猴子一样的孩子们被保育员阿姨轰到房里去清洗手脸。初夏让她们排成队,一个个地清洗干净,直换了三大盆水才洗完最后一个孩子。她端着脏水出去要泼到屋前的草地上,结果有人“啊”的惊叫起来。原来初夏没注意到有人走过来,一盆脏水兜头泼到了沈诺身上。
初夏傻眼了,捏着盆脚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旁边有女子不悦地呵斥:“你怎么搞的,倒水都不看一下人。”初夏认得她是儿童社会服务机构的工作人员,以雷厉风行的铿锵玫瑰作风著称,两人曾经在福利院碰到过几次,算是点头之交。
院长大惊失色:“沈先生,没事吧?初夏,赶紧给沈先生拿条毛巾来啊。”
沈诺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他被人拿脏水泼自是心头不快,可看罪魁祸首一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模样,那不快就先消了大半。初夏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好在泼在他身上的是最后一盆水,虽然算不上干净,倒也不是污水。沈诺自嘲:“就当是做了回绿化带,洒水车给免费洗了个澡。”
他不会随身带着衣物更换,福利院仅有的几位男性又都是十岁以下的孩童,沈诺索性随手拎了拎水又重新把衣服穿回去。
初夏过意不去,执意要帮他把衣服送去干洗。
沈诺不以为意:“算了吧,反正衣服都是要换的,好在现在天也不冷。”这话倒是事实,初秋的正午,阳光耀眼的肆意炫然,何况又是地处秋意素来都淡薄的江南地区,如何都谈不上寒意逼人。他穿着湿衣服继续参观福利院,不多时,衣服竟已干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