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动嘴唇,心间千般念头回转,却只是点点头,诚心道,柏子仁,谢谢你。
出会客室的时候,我脚下一个踉跄,撞到了门框上。我扶着门棱,急急稳住身体,深吸一口气,慢慢朝门外走。看着玻璃窗上淡淡的人影,我拍拍自己的脸,死命的搓了搓,努力动用面部所有的肌肉挤出一朵微笑。后来觉得太怪,我恢复了平静的面容。走到高墙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淫雨霏霏。呵呵,阿秀一定会很郁闷。好不容易放长假,竟然天公不作美。我走得很稳,很稳,稳稳当当地走在漫天的无边丝雨中。我双手横抱胸前,闭上眼睛,唇角微咧,有咸咸涩涩的液体顺着我的面颊向下滚动。我没有哭,是天空在流泪。我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手掌下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我还是不够坚强不够勇敢,我还是会轻易地被伤害,无论我是多么的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懦弱。
还把自己放在高高的施恩者的位置上呢,原来在我以为我要尝试着去宽恕的人眼中,我也不过是个无用的累赘。
我的耳边有轰隆隆的回响,我捂住耳朵,厉声尖叫,想把这声音屏蔽在我的听觉之外。只要听不到,我就可以假装不知道,这样就可以麻痹自己,被伤害了也不至于感受到疼痛,疼痛的让我没有力气继续走下去。
我蹲坐在路旁,双手抱住膝盖,头埋进胳膊里,静静地呼吸。这就是答案么,我苦苦追寻而无所得的答案。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在你眼中我是否也扮演着相同的角色。倘若这样,那么最初的时候你又为什么来招惹我。
面前有车子驶过,我恍然不觉。数秒钟后车子又急急地倒回头。柏子仁摇下车窗,皱眉道,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跑走了,搞得我还以为你被人拐了卖去了呢。
我扬起一朵微笑,声音清爽明媚的仿佛雨后竹林里的空气。
“没事没事,我这样安全的,有谁拐卖怪他活该,卖得掉才怪。”我毫无芥蒂地拿自己开涮。生活本身就是一出荒诞剧,我们得有自娱自乐的精神。
“谁说卖不掉的。看在老同学的情谊上,给我个优惠价如何?”柏子仁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走下车,站到我面前,踢踢我的鞋子,居高临下:“麦爻,有没有人告诉你,现代都市,环境污染严重,雨中漫步很容易秃顶。这种小资情调的事你还是省省吧,生不逢时,时代不需要葬花词。”
“这里属于郊区。”我很有耐心地纠正他的错误认知。
“你以为有害气体不会移动啊。”柏子仁一努嘴,示意道,“上车吧,难得我柴可夫斯基。”
我摇摇头,静静道,算了吧,我想走走。末了又加了一句,呵呵,这里空气比较好。
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要往前面走。柏子仁忍无可忍,直接动手把我给塞车里去了。
“喂!柏子仁,你干什么你!”我挣扎着想下去,他已经把车门给锁上了。
“坐着吧你。”他鄙夷地在后视镜里打量我,“就你那小身子板,淋两场雨就得往医院送。还学人家玩雨中漫步。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安生地给我坐着。”
我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我要下车。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你。没听懂我的话还是怎么着,身体差就别逞强。你想想看,十一长假人家医生也挺不容易,你能不能安生点,别给人家添乱。”柏子仁煞有介事的模样,“麦爻啊,帮不上忙也别拖人后腿,增加别人的负担……”
后腿,负担。
我猛然瞪大眼睛,直勾勾地转向柏子仁,轻声问,我只会成为别人的负担对不对?一直以来都是我的过错对不对?我不该隐瞒对不对?我不该奢求盛世太平岁月静好对不对?我本来就不配妄想这些对不对?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不好是不是?每个人都在怪我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嫌弃我是不是,我妈恨我我外婆怨我我姨父忿我,他们一家老小全都怪罪我是不是。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不是?
我以为我会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愤怒,到最后甚至会咆哮。可我的声音始终平静,平静无波。我无声的笑了,我的双手覆在我的眼睛上,掌心沾染到了温热的液体,我不敢肯定它到底是雨水还是我的眼泪。
我不怨她,真的一点也不怨她。她不过是揭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让我看清了我极力躲避知道的真相而已。她不过是唯一一个说出心底厌恶的人而已。
我是不是应当感谢她?
覆在眼睛上的手被握住了,移开。柏子仁轻轻地一遍遍唤我的名字,麦麦,麦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