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侍卫在风佑耳边低唤。
“去找!”
“是!”
连城抱着那加不敢再去看他,低垂的眼光看见一双皂青的布靴,它慢慢地,慢慢地踱到自己面前,停留了数秒,然后脚尖滑动,另一只脚跟了上去,一步步,走远……
位于西侧的偏殿并不起眼,屋子本作为官员上朝前小息之地,颇有些阴暗。透过雕刻成菖蒲叶状的窗格,可以看到外面院里几棵光秃的桐树。屋子的两侧是书架,上面摆放着厚薄不均的诸多卷帙。房屋中间一张红漆几案,光滑的桌面空无一物。
风佑靠在太师椅上,将脚不雅的翘在几案上,椅子的前脚翘起,后两脚支撑着上面的重量微微摇晃,透过窗格向外看,风佑的眼神空寂而落寞,完全没有喜色。太阳渐渐西沉,橘红色的余晖从窗格间映照下来,温润了冬日的时光。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风佑低声应了一句,目光并没有从窗外收回来,门吱呀地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带着屋外的冷风,风佑皱了皱眉头,缓缓转回目光,看见的竟是蒙虎黝黑而风尘仆仆的脸。
“王!”
蒙虎有些激动,风佑也站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不如刚刚的晦暗,有了些神采,嘴角上扬,露出近日来难得的笑意。风佑走到门外吩咐了一句:“传下去,摆酒,为蒙虎将军洗尘!”
昏黄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拽,连城坐在门槛上,那加靠在她的怀里,宫灯晕暗的光照得她的脸沧桑、漂泊。那加仰起脸,用手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连城低头牵强一笑,将他身上的裘袍压得更紧。
“那加,太阳落了,我们进屋可好?”
那加摇了摇头,放下手,淡淡一笑:“这风吹的我好舒服!”
“这风太冷……”
“不,它能吹走冬日的严寒,吹开春日的红艳!”
“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看宫外的梨花,花开时,如白雪覆盖了山头,连天连海……”
那加的笑容加深,微微闭起双目,连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冰凉的额头上。
“连城,我想看海,看东隐荼蘼花开的海湾,看南阳金色的沙滩……”
“好,我带你去看!”
“我还想再听你弹琴,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们三人饮酒,你弹琴,小黑舞剑,那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连城想说什么,可是话哽在喉咙口不能发出声音,咽喉部被什么堵的生疼,一直堵到心里,眼泪扑扑地下落,打湿了那加的脸。
“对不起……”她听见自己的再哭,嗓音沙哑,哭声压抑着、绝望着。
“连城,我喜欢你,就像喜欢小黑一样喜欢你,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谢谢你!”
那加笑着,睁开眼伸出手去抹连城的泪珠,那汹涌而出的水,却因他的动作而泛滥,那加的笑温柔而满足,连城看着他如墨般的瞳仁渐渐收缩,他说:
“谢谢你,在这最后陪着我……”
手肘滑落,连城的泪终于停了下来,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唇边满足的笑,连城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随他游离而去了,他是那样的安详,就像是熟睡的大男孩儿,连城闭上双眼,又忽的睁开,然后再闭上,可是那加渐渐冰冷的身体还是那样真实的留在怀中,这一切,都不是梦……
“你说什么?”风佑突然站起身一声暴喝,蒙虎吓得手中的酒杯都翻了,惶惶地看着他。
“我……我说这酒不错……”
“前面一句!”
“前面?”蒙虎的脑子被吓得转不过弯来,周围的将士也都放下了酒杯,心有馀悸地看着蒙虎和风佑。
“前面什么……哦,对了,连惑毫无防备!我是说带人攻打的时候,他似乎一点防备也没有……”
“他没有备战?没有在北方屯兵?”
风佑打断他的话急切的问道,蒙虎有些懵,摸了摸脑袋,傻乎乎的说:“没……没有啊!”
风佑的面色铁灰,听了蒙虎的话,一阵风般的的卷出大殿,向着朝阳宫一路飞奔而去,留下一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将士。
错了,错了!
风佑心中如狂风般席卷而过,是他错了吗?连城没有背叛他,一切都是他自作聪明的幻想,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脑中浮现出她怨恨的目光,风佑脚下一个踉跄,急忙扶住身边的柱子,额头抵着冰凉的石柱,风佑喘息着,胸口被堵住了,喘不过气,他弓下身子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像是对自己的惩罚。
“别恨我……别恨我……”他喃喃,咬牙看了一眼朝阳宫的方向,他又提步飞奔。
连城,我不会放开你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