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落花 离人歌尽
连惑的书房简单而素雅,连城走近正中悬挂的那幅画细细端详,熏烟缭绕,使这简单的白布缓缓升起白雾,在云雾迷蒙间,画中的自己单纯地既不真实而又令人向往。
“还记得这幅画吗?”
身后响起连惑沙哑的嗓音,料理完叶姜,他便匆匆跟随着连城的脚步而来。
“她怎么样?”
“死不了!”
双手搭上连城的细削的香肩,两人同方向站立着,注视画中年少时的连城。
“哥……你太无情了!”
连惑不置可否的一笑,明白连城话中有话,手中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双目平视,淡淡的说:“记得当时画完后,你还说我懒,寥寥几笔就打发你了!”
“但现在看来,确实是神韵十足,只是哥,画里到底什么地方?”
画中的连城身后大片的留白,唯有白雾随浓随淡烘染出没有月亮的光彩,重云浓白似在升腾,又离不开这片圆。 细细看去画里没有月亮,却似处处有月。 那人前的水,轻盈潺潺,似与人响应,又与月呼应。
“不记得了吗?”
连惑侧过头蹙眉看向连城,连城颔首深思,恍惚道:
“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有桃花!”
连惑笑了起来,点点连城的鼻尖:“就是了!人间盛景――桃花坞!”
云桑用这些年一成不变的姿势静静地立在窗边,似乎在守望,岁月如伶仃荒草般衰败在她院落的窗棂上,心底有一种幻想,仿佛能回到多年前在青炎儿时欢笑的日子,而连惑会像以前一样突然伏在她的屋檐。那时是人间的四月,暖煦的日头,柔和的风,满院的梨花在风中飞扬,簌簌地落了她满头满裙,她却浑然不知……
连城立在廊下,看窗前孤寂的身影,心口有一颗钉子,那身边的人事就像一把把铁锤,只要想起,便好似在心口重重一击,直到他们藏起的秘密也如这深深扎进胸口的铁钉,再也拔不出,再也不敢去碰。
“嫂子……”
“连城,弹首曲子给我听吧,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听过了。”
云桑的声音有一种寂寥的空洞,不似以前的热络,连城按捺住心口的不安,缓缓走到琴案前。一把七弦凤凰焦尾琴,竟然雕刻着艳红的并蒂花,连城一愣,双手扶于弦上,轻声问了句:
“嫂子想听什么?”
“《乱红》”
连城眉头一蹙,指尖在琴弦上狂乱地扫过,这是哥哥最喜欢的曲,心头的痛细细密密,已然逼她喘不过气,胸口一团的火,焚灼着她的心。
她立在舟上对他淡淡地说:我的心已不在了……
可他还在听她当年的那首《乱红》,一遍遍,在身边的女人身上寻找和她相似的点点,五年后,回到年少的紫菀殿,闺阁外依旧是往日的姹红,木梳铜镜,姻脂水粉还放在她习惯触手的老地方……
可那夜月瑟琴破,他在她肩头簌簌发抖,他说:“连城,我预料到结局,可我至今却不曾悔过。”
她说:“哥,我预料不到往后结局,不过我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们是这天下最亲的兄妹,你我都是彼此唯一相信的人!”
琴声渐止,只剩一院子枯萎的花瓣静静地散在琴台的周身,像极一座孤美的拱墓。
“连城,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
连城猛一抬头,望进云桑深幽的眼眸。
“连城……我一直都知道……”
大颗的泪滚落下来,云桑突然掩面而泣:“所以我学你弹琴、学你烹茶,学你抹上荼蘼的淡香,可他依旧不愿看我,连城,难道我对他来说真的只有利用吗?”
连城不语,垂手立在琴案,看着眼前伤心的女子。
“连城,我变了,你知道吗,我已经不认识我自己了,我现在只是尽力做他喜欢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嫂子……”
连城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对于哥哥的冷情,她也无奈,这个偌大的皇宫,除了幽兰,谁都不在哥哥眼里,可幽兰是注定要死的,到时候谁来陪伴哥哥?自己吗?可自己也唯有两年……
夜晚,连城坐在镜前卸妆,响起白日里的云桑,硕大的泪珠滚落脂粉盒中,如血般灼红。生之艰辛,无人比她更懂,脑海中满是战场厮杀的叫喊,残破的躯体,未干的泪迹,而自己仿佛总是战争的引子,立在腥风血雨的帷后无奈的辗转。
透过朦胧的眼睛看向铜镜,风佑的身影似乎就站在身后,青色的幻袍随风轻摆,金黄色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际,他笑,说:
“丫头,怎么又哭了?”
心中的惶恐在看到他冰蓝色的眼睛,突然安静下来,那个人原本是洁白的雪花,清淋的雨滴,飞扬的花瓣,怎么一夕之间就变了呢?他是不是也像哥哥和云桑一样,对自己只是利用呢?那句“烙于心”到底是不是真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