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啥子挤，奔命？”路怒的司机停稳之后，冲着前门凶悍大骂。

人们视若罔闻，继续挤上车。

冬青被吓了一跳，迟钝了两秒以后好多人都挤到了她的前面。

不是她逆来顺受任由别人插队，而是她带着个二十六寸的大行李箱，实在是行动不便了……冬青欲哭无泪。

“冬青？”忽然，耳畔一声清冽如林下风，划破了拥挤哄闹声。

冬青吓了一大跳，猛地抬起头。

身边年轻的男人帮她把大箱子搬了上车。

“莫挤撒，挤啥子撒。”

“让哈儿老年人撒。”

“自觉一点儿，自觉刷卡啊。”

“我帮你刷卡？”陈嘉树长臂一伸，滴了一声。

“这小姑娘在干啥子，快朝后走撒！”

“对不起，对不起。”冬青也用方言语调给后面的人道歉。

陈嘉树已经帮她提着箱子，向车厢后部走去，整个上车过程持续了一两分钟，原本半空的车厢瞬间满满当当。

“回来过年啊。”冬青跟他是讲普通话的。

“嗯。”他扶住上面的扶杆，站定，“你刚下火车？”

冬青有些懊悔，说了显而易见的废话。

她：“嗯。”

“带这么大的行李箱回来，上车挺不容易的。”陈嘉树的声音飘在她头顶。

车辆启动了，他的身形也随着车一晃一晃的，冬青一瞬间感觉自己陷入苍茫缥缈之中。

冬青清了清嗓子：“对了，你从北京回来要坐十几个小时？你没带行李吗？”

“打包邮回来。”他解释。

“陆家楼有没有下的？”车缓慢地滑行停下，司机喊着。

零星要下车的乘客回话。结果从前门刷卡投币从后面上来的人更多。

“哐哐哐——”车门卡住人了。

司机：“都说了上不了了还要上，等下一辆不行啊？下一辆马上都（就）来了！”

“后门的人再往后挤一挤，挤一挤！”

他俩正好站在后门附近。

冬青露出来一个艰涩的笑，松悬挂扶手，轻轻把自己的箱子往后挪动。

陈嘉树也退了一点，他看她有些吃力，便出手扶了一下，谁料冬青挤到的右手。

“嘶——”她的声音在嘈杂的车厢里显得并不大。

“还好吧？”陈嘉树离得近，听得很清楚。

“没事。”

他自作主张地替她挪好了行李，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往上挤，冬青也只好跟着他向后移动。

“再挤一挤，再挤一挤！”

一个又高又胖的中年男人向后喊着，就挤在了冬青旁边。

陈嘉树侧过身护着她：“你往里，把箱子扶好。”

他温润的声音从发顶传来，冬青忽然感觉心脏乱跳起来。

她护着行李，他护着她。

车子启动，车辆幽幽地晃起来，冬青时不时能感觉到背后的有点温热的感觉，她好想回头，但怕会碰到他的脸。

冬青只好看了一路水雾朦胧的窗户。

……

他们俩在陆家楼后面三站下了车，陈嘉树帮她搬箱子下来，二人一起顺路回家。

陈嘉树和冬青同住在一个老旧的国企附属小区，准确地说从出生开始，他们就在这个厂区里有许多交集，一起上过机关的幼儿园，厂子弟学校，在厂区的花园绿地玩耍捉迷藏。

有人羡慕他们这种大厂子弟能结下很深的童年轻意，冬青本来也觉得是这样，但进入社会她才觉得有些吃亏。

在相对单纯简单的国企单位长大，他们这些孩子走到社会中，就相较而言显得老实而善良，说点实话，其实就是木讷。

不过，陈嘉树应该不会遇到困扰冬青的问题，毕竟他那么优秀。

冬青道：“我自己来吧，推着就行。”

“没事儿，举手之劳。”

冬青只好跟在他后面，二人走过来厂区的主干道，七拐八拐，很快到了居住区。

走过小区小路时，一侧小超市的老板娘一眼就看到了他：“哎，嘉树回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抓了一大把的焦糖瓜子从店铺门口走过来，塞给陈嘉树后，笑着打量了两眼冬青，笑道：“怎么，今年过年带了女朋友回来啊？”

小姑娘个子不高不矮的，长相清秀，虽然没化妆，唇红齿白，但看得出是个漂亮丫头。

陈嘉树尴尬地笑了笑：“阿姨，这是冬青啊，就是厂里的子弟，我跟她在车站遇见了，就一起回来。她住我家对面那栋楼。”

“哦哦，我忘了。冬青啊……我说这么眼熟呢！”老板娘笑意一凝，把瓜子分两份，塞了一把给冬青。

冬青笑了一下：“谢谢阿姨。”

厂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街坊邻居相互认识是常态，就算是喊不出名字，也会觉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