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刚进桑府时,我一时无心听了个八卦。只道桑夫人原本是蜀王侧妃的乳娘,与那位侧妃极为亲昵。
蜀王裴昀乃是当今圣上的九弟,身份显赫尊贵,人称九王爷。据闻,这位九王爷还不到十岁便已封地称王。多年来,蜀地在他的治理下风调雨顺,百姓安乐。
而这位蜀王侧妃却也不是盖的,她以燕国公主之尊嫁与九王爷,不知为何只屈居侧妃之位。不过她深得盛宠隆恩,皇上亲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荣耀无边。
这段八卦的重点并非皇家恩怨,而是桑夫人朝中有靠山,且是两座非同凡响的大山。希音自称圣僧,却也只能在大雷音寺作威作福。身份之悬殊,总让我感觉他二人眼下的位置有违和感,应当换一换方才妥当。
我正神游天外,只听希音冷冷一笑,说话声不高不低将将好能够让我听清楚。
他说:“让她好自为之。你且仔细考虑清楚再来找我,出去吧。”
桑夫人重重地一叩首,不敢迟疑,速速从地上爬起来退出房间。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暗自叹道:希音,他真是个人物啊……
“看够了没有?”一个轻飘飘的声音砸过来。
我一愣,转过头,不偏不倚对上希音那双清亮深沉的眼眸。我暗道不妙,原来他早已察觉,看来我听墙角的技术还有待提高。遂哈哈笑了一声,干巴巴道:“今晚天气不错,我是来赏月的……”
“哦?是吗?”他挑眉,似笑非笑地望我,连尾音亦拖出了几分笑意。
“是啊是啊……”我清了清嗓子,作闲聊状:“桑夫人,她找你何事?看起来挺严重的嘛……”
希音风轻云淡道:“哦,她拜托我医好桑沐云的病。”
我说:“圣僧啊圣僧,出家人不打诳语。”
“是吗?”他煞有介事地沉吟一瞬,抑扬顿挫道:“她,真诚地,拜托我,一定,要医好桑沐云的病。”
我噎了噎,深感这个话题就算纠缠到天明也未必会有结果,遂决定进入正题:“呃,其实我找你是有话想问你。”
他奇道:“什么话?”
“我……会不会也是中了蛊?”
希音似是一怔,瞳孔有瞬间的收缩。静默半晌,他一瞬不瞬地将我凝望着,眸光灼亮如火,道:“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照实说道:“桑沐云说她每日都做同一个春梦,醒来之后便将梦中人的容貌忘得一干二净。我觉得,我的情况与她挺像的。”
“你也做春梦?”他戏谑地勾了勾唇,修长的指尖却不知何时已然稳稳当当地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当、当然不是春梦……”我摆出一张正经脸,义正言辞地否认,“我时常梦见有个男人将我从雪地里救起,却每每无法窥见他的面容,我很想知道他是谁,是否与我的过去有关。”
他沉吟良久,风轻云淡地将我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桑沐云的脉象很奇特,而你的脉象却与常人无异,应该不是中了蛊。”
我正当失望,却听他话锋一转,略带几分探询地问道:“你所说的梦中人,你当真不记得他是谁吗?”
我略作回想,道:“梦里那个是个破旧的街角。仿佛是寒冬腊月,天气异常寒冷,还下着很大的雪。我握着玉梅簪被人踹倒在地,他朝我微笑,向我伸出手来。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无论是伸手气度还是声音口吻,都给我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觉。好像是……”
“好像什么?”
我迎上他的视线,道:“你。”
***
第二日,桑府便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有人摆出十里聘礼,气势滔天地来桑府提亲。而这个人,却不是林铮。
所有大事在发生之前皆会出现一些或明显或微小的征兆,此事自然也不例外。
清早我经过庭院时,甚是意外地没有看到桑沐云的身影。当即劈手拎过一个下人询问情况,得到的答案是:“小姐一大清早便坐在厅堂里,仿佛在等什么人。”
希音与我立在珠帘后面隔岸观火。【╮(╯_╰)╭】
厅堂内的气氛压抑而诡异。
那人一袭锦袍华衣,满身珠光宝气,一看便知是个纨绔公子。他手执玉骨扇,不紧不慢地摇晃着,面上满是胜券在握的笑意。
桑家夫妇端坐堂上,面色皆皆不大妙。桑沐云垂眸静立在桑夫人身旁,雪白的俏脸上隐有几许绯红,秋水眼眸潋滟含情,时不时将那纨绔娇羞地望一眼。
只听“啪”的一声,纨绔收起玉骨扇,指点身后排山倒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聘礼,道:“陈某诚意拳拳,不知桑老爷意下如何?”他笑,笑得轻挑,笑得不可一世,笑得教人恨不得上去甩他两下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