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飘飘地笑了笑,道:“我关心天下大事。”
我与希音上到二楼雅间凭栏而坐,将将能把楼下街景望得一清二楚。
靠窗雅间,这是一个微妙而神秘的位置。
通常在言情小说中,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不是世外高人便是武林高手,通常还会佩戴斗笠或面具,手边是一把寒芒闪烁的绝世好剑。显然,我与希音不符合这其中任何一项条件,却也没有被人轰出来,足以证明这是个治安良好的清平盛世。
希音将菜单递给我,道:“小梅,你看喜欢吃什么。”
我茫然地翻阅菜单,满目尽是什么“二十四桥明月夜”、“云随雁字长”、“花弄月”……
嗳,这是菜谱还是诗卷,都是些什么菜名,欺负我这种失忆人士没文化啊。
从前到后看了不下三遍却还是毫无头绪,我决定将这烫手山芋丢给看起来甚有文化的希音。
但见他不疾不徐地翻看菜谱半晌,对小二说:“我要二十四桥明月夜和落梅汤,再来几样你们这儿的招牌菜,清淡一些的便好。”
“好嘞!”小二应声,片刻之后,送来一壶清茶我为我们斟上。
希音一手把玩手里的白瓷茶盅,挑眉似笑非笑地望了望我,道:“你怎的这副神情?”
我囧道:“那些菜名如此抽象如此文艺,圣僧你却都能看得明白,果真是佛法无边好生厉害!”
“一般厉害,从前尝过而已。”他一脸风轻云淡道。
我心道原来如此,遂问正题:“圣僧,待会儿我们要去哪家治病?”
孰料,话音将将落下,隔壁桌几人热火朝天的八卦声便不期然飘入耳际。
“哎呀呀,说得就是那桑家小姐哟!年纪轻轻竟然得了这种怪病,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呐!据闻桑老爷已然请遍全国上下所有名医,便是连那眼高于顶的太医院院长都来替桑小姐诊过脉,却没人能说出她究竟得了什么病,更别提治病了……”
另一人道:“我家二姨的表姑的三舅的女婿在桑府当家丁,我听他说啊,那桑小姐每天清晨醒来都会忘记前一日所发生之事,记忆只停留在三月十五游园会那天,你们说奇不奇怪?”
“天下当真有如此蹊跷的事吗?简直是非议所思啊!哎哟,我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我说,她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哪里是中邪!我告诉你们,这当中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人故弄玄虚地将声音压低,堪堪将我的求知欲勾到了喉咙口。
我偷眼瞥了瞥希音,他仍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情,白瓷茶盅在修长的指尖灵活转动,眉眼若含几丝笑意,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所有事情皆源于桑小姐所做的一个梦。”那人话说一半又停下,旁边的人急切地催促道:“什么梦?”“你倒是快说啊!”
那人轻轻笑了笑,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倏然阖起,一字一字道:“游园春梦。”
***
桑府在锦城城东,四周有大片紫竹林环抱,凄清幽静,寂寂无人。一条悠长蜿蜒的青石板小道直通桑府大门。
紫竹茂盛,遮天蔽日,有风过处,婆娑作响。
回想方才在酒楼中听到的八卦,我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我听过游园惊梦。就是说从前有个叫杜丽娘的大家闺秀,她梦见与一位手持折柳的公子在自家花园内颠鸾倒凤、巫山云雨,醒来之后日思夜想梦中情郎,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故事。我觉得桑小姐应当与那杜丽娘一样,并不是什么怪病,思春罢了。”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大家都是女人。再说,姑娘家思春,那是……”我摇头,啧啧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希音微微眯起凤眸,睨我道:“如此说来,你也思过?”
我正色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你有。”他煞有介事地点头:“我知道。”
听他这么说,我反倒不知如何应对,只觉喉头噎得慌。说时迟那时快,我手指天空,道:“看,美男!”
希音将我的脑袋扳回来,恰好对上他那双流光溢彩的黑眸,他说:“看什么美男,美男在这里。”
***
桑府下人早已恭候多时,总管将我俩引入大门,恭敬道:“小的早已将厢房准备好,二位旅途奔波,不妨先稍事歇息。”
门外见桑府朱门红墙,甚是气派,真正踏入其中却别有一番婉约风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满目春色无边。
一名女子翩然玉立,如画的眉目如水含烟,柳眉轻蹙,似有几许淡淡的忧愁。一袭藕粉色纱裙衬将她衬得婀娜秀雅,竟美得不似凡人。
在她身后,几株梨树开得正当好,团团簇簇,清丽似雪。轻风过处,梨花翩翩然飘落,停留在她的发间、肩头,流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