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白天去法院签了字,我就走!”小仝妈突然冷冰冰的甩出这么一句话,她估计是烦了小仝爸的咳嗽声。
“爱走就走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指望,踏踏实实工作几年,给两个孩子都买上皮夹克,我也知足了……”小仝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气无力的说出这么几句话,完全没了捉奸在床的那天晚上灭了小仝妈的气势。
毫无预警的,安茉的眼泪哗哗的流在黑暗里,小仝爸没给自己买过什么,但当她听到这个男人突然说要给自己买皮夹克的时候,安茉的内心像是给什么暖过来似的,融化的稀里糊涂的。虽然小仝爸以他能买浪琴和瑞士梅花表的身价,出去给她买件皮夹克只是分分钟的事儿,但安茉就是感动了,她突然觉得小仝爸很可怜,可怜到小仝妈竟然要跟他离婚。
暗夜里,小仝妈在沉默了些许片刻后,嗷的哭了,她的哭声压抑,嘶哑,还带着干嚎的停顿和哽咽。安茉不知道小仝妈为什么哭,也可能是因为小仝爸说要给小仝买皮夹克?还是她太过委屈?总之第二天两个人再谁也没有再提离婚这件事儿,仿若过了一夜之后,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小仝妈没和那个李铎一起上过炕,小仝爸也没有拿着半块板砖在大半夜里抓到过什么。
当然,安茉也没有见到期许的皮夹克,倒是安茉的外婆大老远的从乡下赶过来,听着小仝妈抱怨安茉越来越没出息,11岁竟然还腆着脸尿床,有时候大半夜的喊安茉起来去尿尿,但小仝妈一边喊,安茉一边醒过来,同时在她苏醒的瞬间还一边同时尿着床。那些夜晚,安茉就好像故意跟小仝妈做对似的,她朦朦胧胧的湿哒哒的站在刚尿完床的褥子旁边,感受着小仝妈恶毒的眼神,然后小仝妈就会发狠的拧安茉的耳朵,说些阴损刻薄到安茉这辈子都不愿意重复出来的话,安茉也不吭声,她甚至都没什么反应,只是慢慢的越来越怕见到生人,更怕见到熟人。每次她看到白花花的太阳光下,晒着自己尿湿的一大片褥子,安茉就觉得自己应该去死。
“这孩子我带了六七年都没尿过床,你都对她做什么了?”这是安茉外婆从小仝妈嘴巴里知道安茉尿床后的第一个反应,她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就算生气,也凶不起来,更像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我能做什么?还不是每天拼死把命的给她吃给她喝?还养出罪来了?拖着两个孩子我容易吗?你问她啊,我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没给她饭吃吗?”小仝妈梗着脖子,眼神剜着安茉,在安茉外婆面前摆出委屈的架势。
安茉自然没办法说什么,就算能说也没胆子说出来。外婆半信半疑的看看安茉,又看看小仝妈,安茉低眉顺眼的沉默更像是羞于启齿自己的尿床。外婆就没再吭声,自那以后,她为安茉讨了不少偏方,甚至还跑去别的城市找一个传说中的老中医开了不少的中药,颜色看着象云南白药,味道很苦,每天晚上都要用白开水吞服两小勺,让安茉内疚的是,这味儿传说中的很管用的药在她身上基本没起什么作用,她照样隔三岔五的在褥子上画地图,画到小仝妈跟安茉家的所有亲戚都知道她尿床的事实,那个时候安茉真的很想死,她特别希望自己每天晚上吃的乳黄色药面是老鼠药,如果她有零用钱的话,安茉肯定会去买。
五年级,蘸水笔已经被自来水笔代替,再也没有人抱怨钢笔尖划田字格本子的纸,要不就会不小心滴出来苍蝇大小的墨水点子。墨水是英雄牌子的,有纯蓝和黑蓝两种,纯蓝的太梦幻,蓝的有些不真实,安茉喜欢用黑蓝的,蓝色中夹杂了压抑和杂质似的,蓝不蓝黑不黑的,但却象生活一样糟糕。
王淑嫦越发失去了折磨安茉的兴趣,因为能用的方法差不多用遍了。通常情况下,折磨人的方法重复使用,快感会逐渐降低,包括用教鞭狠狠的抽打安茉的手心,但安茉还是照样能在校领导视察的时候写出来工工整整的钢笔字,照样在课堂小测试的时候拿出无可挑剔的成绩。最让王淑嫦受不了的是,当她自以为严厉和很爽的折腾安茉的时候,安茉没反应,她只是有点儿麻木的哦,要不就是偶尔才抬起眼皮看一眼王淑嫦,那种淡漠的错误的眼神让王淑嫦觉得安茉是在说:你还有别的方法吗?
查范范和阿吴对安茉越来越担心安茉沉默的表象,查范范说她奶奶家对面的邻居家有个姐姐,因为出嫁前被男方悔婚,整个人都变了,象安茉一样的表情,就连平时的动作都像,迟钝的象老年人。阿吴告诉安茉,他是可以帮忙搞定小仝的,比如某个放学后的下午,阿吴会找来小仝不认识的自己家的表兄弟,堵住小仝暴打一顿,不知道这样安茉心里会不会舒服点儿。安茉依然还是没什么表情的哦了一声,打了小仝又能怎样?小仝妈还不是会把小仝受的委屈再转嫁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