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徽容话语沉静从容:“叶叔叔,您当年得逃大难,好不容易才得登西狄国左都司之位,执掌军政大权,自是经历了一番磨难,才有今日的成就。但现在对东朝这一仗,您并不是有必胜之把握,一个不慎恐还有丧身灭国之忧。”
“容儿这话说得严重,愿闻其详。”
“叶叔叔,当年简南英能得登大宝,吞并和国,固有个人因素,也有其历史必然性,原庄国皇权长年旁落于武将一系,国政腐败,民不聊生,简南英天纵奇才,借赵氏一族之力,黄袍加身,登上皇位,其武功固是功彪于世,文治也毫不逊色,其施政虽稍嫌残酷,但总的来说较为清明,因此在其国内,是民心所归,大势所趋。”
“当年的和国,北有西狄之扰,东有东朝相逼,内有宦官之祸,末帝性情懦弱多疑,才会听信谣言,逼反了慕少颜,其内政更是千疮百孔,内忧外患,各种矛盾激化,纵有叶天羽等人竭力支撑,但从当时的形势看来,和国灭国只是迟早的问题。”
“简南英吞并和国,建立大一统的东朝之后,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施政清明,励精图治,这二十多年来,东朝内政平稳,百姓安居乐业,他又知人善用,利用慕少颜守住北域十二州,多年来力守北线不失,抵住了西狄军的数次入侵,这才有了‘开元之治’。”
“现在,不仅是原庄国,就是原和国臣民,也都渐渐遗忘了故国皇室,在百姓的心目之中,庄国与和国本就是由以前的大赵分裂而来,两国本就是一国,两国的人民也属于同一民族,东朝一统南方江山,又给百姓带来平定的生活,时至今日,若还有人打着为和国复辟报仇的旗帜兴起战乱,是不得民心的。”
“而西狄,为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其国内民族矛盾较多,叶叔叔位居左都司一职,自是比容儿更为清楚,此番与东朝交战,相信也有转移国内矛盾的目的。”
“而东朝这边,虽说慕少颜败退至安州,但其军力并未受太大损伤,而且现在简南英是想借西狄之力消耗慕少颜的兵力,削其兵权,一旦慕少颜再败,危及到潭州以南,简南英必会出手,那时,西狄要面对的就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东朝精锐军队,孰胜孰败就很难说了。”
“一旦战事不能速战速决,拖至入冬,粮草跟继不上,西狄军便会成为一支孤军,国内矛盾再一激化,请问叶叔叔,那时,您可仍有把握获得西狄国君的信任?可还能平定国内纷乱局势?”
“西狄还有一大隐忧,就是漠北塞外的突厥国,突厥国王隐有野心,又联姻东朝,如果其与东朝相呼应,由西北夹击西狄,只怕西狄到时不但不能攻占东朝领土,其自己的国土能否保得周全尚是未知之数。”
“叶叔叔,与其打这一场没有任何把握的仗,令百姓蒙难,不如将私人仇怨暂放一边,明哲保身,退兵回国,止息干戈,相信叶元帅和我母亲在天之灵,也会希望您这么做的。”
蓝徽容语调清澈动人,烛火下眼光似静水涟漪,带着希冀的心情望向仇天行,仇天行静静听着,不置一词,看向她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蓝徽容说罢,帐内一片沉寂,仇天行闭上双眼,靠于椅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帐外,不断有战马嘶鸣,人声喧腾,蓝徽容面色平和,淡淡微笑。
良久,仇天行方睁开眼来,悠悠道:“容儿,你不要回慕少颜那里了,随我去西狄,可好?”
蓝徽容一愣,未料到他思虑良久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要自己去西狄,听他话中疼怜之意极浓,心中感动,垂下头去,低声道:“叶叔叔,容儿不会再回慕少颜那里,也不想去西狄,容儿只想去苍山雾海,去母亲以前住过的地方走一走。”
仇天行听言,轻叹一声:“是啊,我都想回苍山去看一看,奈何以现今之身,又岂能自由行事,罢罢罢,既是如此,我也不强留于你,只是这十万大军,恐怕并不是我一人能够决定去留的,形势所迫,明日重新开战,容儿你还是不要卷入其中,有多远就走多远吧。”
他站了起来,负手行到蓝徽容身边,眼中隐有悲伤:“容儿,能见到你,与你相处十日,我十分高兴,你若是能体谅叶叔叔这一番情意,便替我到你母亲墓前,洒下一杯青叶酒,代我向她致祭吧。”
蓝徽容心中伤感,盈盈跪于他面前:“容儿代母亲谢过叶叔叔,还望叶叔叔三思。”
仇天行将她挽起,话语略带哽咽:“容儿,我这番作战,正如你所言,胜负难定,说不定会战死沙场,我有个未了的心愿,不知容儿可否答应于我?”